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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夕日閣
雲河斜倚著中庭的護欄，垂首望著鏡池，那是一種極簡單的法術，可單方面地瀏覽人間的景象，此時池中的影像是一片火海，強烈的火光映得雲河一臉通紅。
不知過了多久，影像中的大火逐漸轉弱，終至熄滅。
雲河斜倚著中庭的護欄，垂首望著鏡池，那是一種極簡單的法術，可單方面地瀏覽人間的景象，此時池中的影像是一片火海，強烈的火光映得雲河一臉通紅。
不知過了多久，影像中的大火逐漸轉弱，終至熄滅。
他一揮手撤了鏡池。
「愛與恨，」他神色哀戚，淚水在眼眶打轉。「為何如今才能參透？」
萬丈紅塵，芸芸眾生。
「……為何選擇獨自承受？」白皙的臉龐轉紅，他既憤慨又錐心地握緊拳，痛恨自身的無能為力。「我始終幫不了你……」他對不起故友，對不起那個臨死前託孤的故友。幾百年了，他無力為那人做些什麼，更無能將那孩子從仇恨的深淵中救出。
雲河黯然地垂下視線，天風捲起素白的衣袂，冉冉飄揚。
「你可是在傷心嗎？青火雲河。」突然的，冷冽的嗓音介入這一方天地。
來人踏空而來，冷峻的容顏噙著淡漠、譏諷的笑意，翩然踏進夕日閣。
雲河繃緊了俊顏，冷冷地道：「遑吾，你當我這裡是什麼地方？任你愛來就來嗎？擅闖的罪名可不好擔當。」
名為遑吾的男人卻漫不在乎地笑笑，諷刺意味依然，然後學雲河背抵著護欄，冷哼道：「方才聽那些人八卦長舌，似乎是說那隻狐妖闖了彌天大禍，魂魄將被帶往地府受刑呢。我猜隱士如青火雲河，鐵定還不知曉吧？」
雲河面有慍色，「誰要你前來多嘴！這話是聽誰說的，不怕風大閃了舌頭？說受刑便受刑，連審案的步驟都免了是嗎？」
「就算知道是誰說的又如何？」遑吾嗤哼，「審什麼案呢？一隻低賤的妖怪有靠山嗎？不少人過去和那隻狐妖的祖先結怨，想饒命？沒門！」
雲河先是一愣，隨即咬牙道，「好啊，狼狽為奸是吧！官僚腐敗至此，我無話可說，但誰也不能阻我上呈陛下！」
「哦，來硬的？」他睨了他一眼，「不妥吧？青火雲河。也不想想你是為了什麼原因才隱居此地的，你老是感情用事，難怪都吃了大虧。且依我看，那隻狐妖罪孽深重，勢必得下冥府受苦贖罪，你去求情又能改變什麼？」
這話問到了他的痛處。他去求情又能改變什麼？「……總要試過了才知道。」盡他所能。他抬頭，堅定地道。
遑吾挑挑眉，冷酷的臉龐似笑非笑。「你看過鏡池了吧？注意到那個姓軍的人類了嗎？」這正是他此次前來的目的。
雲河皺眉，撇過臉，「我對人類沒有興趣。」
「說反話很有趣嗎？」遑吾眺望著無邊無際的蒼穹，說：「你早就知道了，那個人類是軍將軍留在人間的子嗣。」說到這裡，他犀利的目光射向雲河，「那把噬魂劍可說是人人都想得到。」
噬魂劍，乃天界神器之一，上能斬仙神，下能除妖魔，來源已不可考，自遠古以來都是各路人馬極欲得到的神兵利器。但由於這柄神劍深具靈性，非選中者皆不可持拿，否則將損耗真元，堪有性命之憂，因此每當適合者身亡，自詡為下一任適合者的人便前仆後繼而來。
貪婪的心，這點倒是不分六界眾生皆然。
「隨他們去搶。」雲河說得極冷淡，「他們永遠搞不清楚是劍選人，或是人選劍。」
「說得好。我個人也想得到它，但我還算有自知之明，不會加入這場混戰。」
「真令我意外。」
「這算是對我的讚美嗎？」
「隨你怎麼想。」
「青火雲河，我敢說你是天界最狂妄的人！」
「承蒙您的抬舉，在下愧不敢當。」
「連你也不敢當的話，有誰敢？」
「別忘了還有個你。」
「我？哼哼，和你相比，我算得上什麼？」
「得了，遑吾，今日我沒心情和你比劃。」
「……就為了一隻微不足道的妖怪？」
雲河給了他冰寒的一眼，「你可能真的忘了，我曾經也是你口中『微不足道的妖怪』。」
遑吾笑笑，回頭凝望著千年如一日的風景，不再言語。
衰敗傾頹的廢墟中佇立著一道潔白的身影。
白衣人影停頓須臾，然後在這荒蕪的土地上緩緩踱步。
白衣人正是雲河。
他的臉上帶著悽愴、不捨，還有些許的惆悵，一面低頭行走，一面喃喃念著故人的名。
──錦。那人的名。
這時，他已在廣大廢墟的一角停了下來。
他輕喚：「情。」
回應他的只有一片孤寂與荒涼。
「情，我不是冥府的鬼差，現身吧。」
……
雲河斂眼，隱約感受到周圍的氣氛一滯，心知對方信了幾分，卻仍不願輕易現身。
「雲河，我是雲河，還記得嗎？在你還是個小襁褓時，我時常抱著你玩；待你稍長，我多次帶著你雲遊四方。你全不記得了嗎？」
悠悠的，傳來一聲嘆息。「……我記得。」語落，一抹模糊的身影隨之顯現，朦朧的臉龐依稀看得見愁苦的神色。「事到如今，你還來做什麼？」
「情，你是否疑惑鬼差為何遲遲不來拘捕你？」
情不語，默默表示他的不解。
「我向玉帝上書，為你擋了下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引得情驚愕的凝視。「……你說什麼？你這是公然和那些天人作對，你……」
「情，」不讓他說下去，雲河笑道：「你不需要為我的處境擔憂。你的殺孽雖重，但東名氣數已盡，死在你手下的人類各安天命，此事不能一言以蔽之。你縱然有錯，但問天下蒼生何人無冤？或許這不是最好的結果，我已想不到其他救你的法子了……」
情朦朧的雙眼似乎泛著水光，「何苦呢？雲河，何苦？我失去了肉體，只餘魂魄，而且是縷散盡修為的魂魄，即使鬼差不來捉我，我也會漸漸消散無蹤……」失去所有的他已經什麼都不是了，壓根不值得雲河這般煞費苦心……面對昔日如父輩的舊交，他心裡直泛苦。他死了，怎麼還能拖累他人？
「消散無蹤？」彷彿聽見笑話，雲河開懷地笑了起來，聞者只覺心坎一陣發酸。「情啊情，你太小看眾生對人世間的眷戀了！你自己還不知道，不過你早已被自身的『思念』和『貪戀』束縛，離不開了！誰說你修為盡失呢？我明明還看得見你修練時的氣！
「肉體毀滅就毀滅了吧，難道不能從頭來過嗎？修行、修身、修道不就這麼回事？你也不用擔心冥府的糾纏，他們不敢的，你只管你的修練生涯吧，只要有心，有什麼是辦不到的？」
情愣愣地望著雲河，久久不能成言。
這次雲河犧牲極大。雲河不說，他也知道的。在階級嚴明的天界裡妖仙處處矮人一截，只因為他們是由妖入道成仙，地位甚至不如一個得道的人類。
雲河為他護航至此，不知將會付出何等慘痛的代價。
「……就讓我魂飛魄散，不也好得很嗎？」
「也許你說的對。」雲河嘆息，眉峰緊蹙，「但我不忍心，不忍見你深愛人間，卻得不到絲毫的幸福。你愛她吧？至死不渝吧？是不是對你來說，那樣就是一種幸福呢？」
情沉默了片晌，低語：「至少她是安祥地離開，臉上的笑容也是安祥的。」
「她是人類，靈魂無限輪迴，你想成為她生生世世的守護靈嗎？」
他沒有回應，低著頭，似乎陷入思考。
「活著就有希望。你以靈魂的型態存活，也是生命，當然也有希望。」雲河揚起一抹溫暖的微笑，疼惜地看著有如己出的狐妖，儘管心裡諸多不捨，該是時候回返天庭了。「我私自下凡不能逗留太久，我倆有緣再見吧。」
情目送雲河離開的同時，身影隨之淡去，悄悄展開了漫長的修行。
只要他還眷戀著這塊大地的一天，他便會持續努力下去，努力看見心繫的那個人得到幸福的模樣，生生世世。
他於昨日死亡，又於今日重獲新生。命運的齒輪，即將重新啟動──
白衣人影停頓須臾，然後在這荒蕪的土地上緩緩踱步。
白衣人正是雲河。
他的臉上帶著悽愴、不捨，還有些許的惆悵，一面低頭行走，一面喃喃念著故人的名。
──錦。那人的名。
這時，他已在廣大廢墟的一角停了下來。
他輕喚：「情。」
回應他的只有一片孤寂與荒涼。
「情，我不是冥府的鬼差，現身吧。」
……
雲河斂眼，隱約感受到周圍的氣氛一滯，心知對方信了幾分，卻仍不願輕易現身。
「雲河，我是雲河，還記得嗎？在你還是個小襁褓時，我時常抱著你玩；待你稍長，我多次帶著你雲遊四方。你全不記得了嗎？」
悠悠的，傳來一聲嘆息。「……我記得。」語落，一抹模糊的身影隨之顯現，朦朧的臉龐依稀看得見愁苦的神色。「事到如今，你還來做什麼？」
「情，你是否疑惑鬼差為何遲遲不來拘捕你？」
情不語，默默表示他的不解。
「我向玉帝上書，為你擋了下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引得情驚愕的凝視。「……你說什麼？你這是公然和那些天人作對，你……」
「情，」不讓他說下去，雲河笑道：「你不需要為我的處境擔憂。你的殺孽雖重，但東名氣數已盡，死在你手下的人類各安天命，此事不能一言以蔽之。你縱然有錯，但問天下蒼生何人無冤？或許這不是最好的結果，我已想不到其他救你的法子了……」
情朦朧的雙眼似乎泛著水光，「何苦呢？雲河，何苦？我失去了肉體，只餘魂魄，而且是縷散盡修為的魂魄，即使鬼差不來捉我，我也會漸漸消散無蹤……」失去所有的他已經什麼都不是了，壓根不值得雲河這般煞費苦心……面對昔日如父輩的舊交，他心裡直泛苦。他死了，怎麼還能拖累他人？
「消散無蹤？」彷彿聽見笑話，雲河開懷地笑了起來，聞者只覺心坎一陣發酸。「情啊情，你太小看眾生對人世間的眷戀了！你自己還不知道，不過你早已被自身的『思念』和『貪戀』束縛，離不開了！誰說你修為盡失呢？我明明還看得見你修練時的氣！
「肉體毀滅就毀滅了吧，難道不能從頭來過嗎？修行、修身、修道不就這麼回事？你也不用擔心冥府的糾纏，他們不敢的，你只管你的修練生涯吧，只要有心，有什麼是辦不到的？」
情愣愣地望著雲河，久久不能成言。
這次雲河犧牲極大。雲河不說，他也知道的。在階級嚴明的天界裡妖仙處處矮人一截，只因為他們是由妖入道成仙，地位甚至不如一個得道的人類。
雲河為他護航至此，不知將會付出何等慘痛的代價。
「……就讓我魂飛魄散，不也好得很嗎？」
「也許你說的對。」雲河嘆息，眉峰緊蹙，「但我不忍心，不忍見你深愛人間，卻得不到絲毫的幸福。你愛她吧？至死不渝吧？是不是對你來說，那樣就是一種幸福呢？」
情沉默了片晌，低語：「至少她是安祥地離開，臉上的笑容也是安祥的。」
「她是人類，靈魂無限輪迴，你想成為她生生世世的守護靈嗎？」
他沒有回應，低著頭，似乎陷入思考。
「活著就有希望。你以靈魂的型態存活，也是生命，當然也有希望。」雲河揚起一抹溫暖的微笑，疼惜地看著有如己出的狐妖，儘管心裡諸多不捨，該是時候回返天庭了。「我私自下凡不能逗留太久，我倆有緣再見吧。」
情目送雲河離開的同時，身影隨之淡去，悄悄展開了漫長的修行。
只要他還眷戀著這塊大地的一天，他便會持續努力下去，努力看見心繫的那個人得到幸福的模樣，生生世世。
他於昨日死亡，又於今日重獲新生。命運的齒輪，即將重新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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