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一抹電光石火的身影竄出開敞的城門,那奔逃的速度迅捷得足可媲美矯健的獵豹,行經之處無不揚起一陣沙塵,若再瞧仔細點,將會發現是一名青年男子緊抱著懷中的少女,像拚了命似的奔馳著,就怕一緩下腳步便會教後頭鍥而不捨的追兵給逮住了。

  「情,我們要逃到哪去?」瑟縮在男子胸懷的少女訥訥地仰起美絕紅塵的傾城容顏,血色雙瞳泛著晶瑩動人的水光,小巧如菱的朱唇輕啟,吐露出濃濃的憂心與惶恐。方才在朝中,情斷然向父王提出要帶她走的無理要求,父王自然不應允,兩人頓時起了口角衝突,宮內的侍衛眼見不妙,通通包圍了膽敢以下犯上的情,他心一橫,毅然決然的搶過她,勇猛地殺出重圍,逃出了王宮。

 

 


  至今日,她才見識到了情發起狂來竟是這般駭人。捨棄雍容華貴的貴族生活,拋開加持在身上的名利與財富,不顧一切,就只為了與她雙宿雙棲,做對與世無爭的神仙眷侶。

  情好傻、好傻……像她這麼一個異種之人,命中早已注定了終生不得翻身的命運,可,他依舊堅持要她,堅持,要她……

  「不管逃到哪,我一定會誓死保護妳的。」男子原先望著前方的視線垂落在少女的臉龐,低聲呢喃他的誓言,懷中人兒聽聞不禁紅了眼眶,他連忙吻去落下的淚珠。「唉,妳明知道我最怕妳的眼淚了。」

  「情,我是個異種,你會不會……」

  「住口!」他突地皺起英挺的眉峰,強勢的截斷少女的話語,「對我而言,是不是異種根本就無關緊要!明白嗎?無關緊要!」他所深愛的是她的笑、她的心、她的人,那對血紅的雙眼壓根不影響他對她的情意!再者,比起自己,殤的眼睛還不算什麼……

  「快!將前方的叛徒拿下!公主要活捉,男的則一有反抗便當下處死!」宏亮的喊叫聲清楚的自他們身後傳來,一干的侍衛駕著馬匹正疾速趕來。

  嗤,纏人的傢伙!「殤,抓好了!」話聲方落,情急躍而起,跳入樹林,藉著林中茂密的枝節往前躍動,穿梭其中。

  「情!」殤不由得驚呼一聲,從來不曉得他除了武藝超群外,還身懷絕技。下意識地摟緊情,一張俏顏埋進他厚實的胸膛。雖然現在情牢牢地抱住她,但她仍不免擔心,情會不會一個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儘管放心吧,不會掉下去的。我有那麼彆腳嗎?」情輕易地看穿了她的心思,他的自尊心被她輕輕地戳了一下。「麻煩對我有信心一點。」

  「啊,抱歉……」她立即帶著歉意地抬起臉,為自身對他的不信任感到汗顏。

  「別跟我道歉,我承受不起的。」情露齒一笑,毫不在意地顯露出比一般人更尖長一些的兩顆犬齒,這模樣反而增添了點稚氣,看起來可愛極了。

  「噗……」她情難自己地笑了出來,實在很難把「可愛」這詞和桀傲不馴的他兜在一塊。

  正想問殤在笑些什麼,情忽地察覺到空氣中有著一絲異樣,立刻跳下枝頭,回身一看,剛才停留的地方多出一支箭翎。若不是他反應夠快,此時應該就負傷倒地了。

  「該死!真是難纏!」他恨恨地咒罵著,明白再不盡快解決那些追兵,便沒完沒了。輕柔放下殤,囑咐道:「等等士兵一趕來,妳就乖乖地待在我身後,沒我的允許不准離開我所能顧及妳的範圍,妳要牢記清楚了。」見她柔順地點點頭,一雙水靈靈的大眼定定地瞅著自己,情愛憐地吻了吻她的唇,想保護她的決心益加堅定。

  要不了多久,王宮侍衛等人趕至,紛紛翻身下馬,一眨眼便將他們倆團團圍住。

  「哼,你們最好一起上,省得我一個一個解決!」

 

 

  某日,在繁榮昌盛、民生富庶的東名國,廣受百姓愛戴的王后產下了眾人引頸盼望的六公主,這理應是件普天同慶的天大喜事,然而卻在東名王目睹了六公主的雙眸的那一刻起,即是惡夢的開端。

  「……這是怎麼回事?」極力壓抑的聲調十分冷硬,往日的冷靜不再,身為人人景仰、勤政愛民的東名王的他,繃緊了身子,抿起嘴,直瞪著襁褓中那哇哇大哭的小女嬰。「幽蘭,這孩子的眼睛……是怎麼回事?」

  方生產完的幽蘭身體還相當虛弱,迎著東名王的質詢,她尋勢探去,在瞥見女嬰的眸曈之後,腦袋彷彿被人狠狠敲了一棍,只是傻愣愣地凝望著,良久,她氣若游絲地道:「冥儲……相信我,她千真萬確是你的女兒……」抬眸見他一臉黑暗,出水芙蓉般的美顏透著哀傷的神色,珍珠也似的淚水滴落在上好的絲綢羽被。「我確實是被這孩子的眸色駭住了……那鮮血般的紅,著實怵目驚心……我……我不在乎,冥儲,我並不在乎……不管她是什麼模樣,都是我們的女兒呀……」

  東名王冥儲沉下眼,思緒亂得幾乎教他發狂。眼前的女嬰是他與他心愛的人兒愛的結晶,可,這孩子千不該、萬不該的有著一雙血紅的眼!

  自古以來,凡是擁有血色之眼的人皆被視為亂世之源,他們為蒼生帶來諸多災難,無一倖免,若將來引起動亂……

  「幽蘭,」他冷聲道,一身不容抗拒的氣勢毫不留情地襲向梨花帶淚的人兒,「我們不能留下她。」這道宣示來自陰曹地府,陰寒得教人直打哆嗦。

  「你想除掉自己的親生女兒?!」她倏地彈坐起身,不料因情緒太過激動,孱弱的身子堪受不住,立即感到一陣猛烈的暈眩,好在冥儲眼明手快地將她納入懷中,緊緊地抱著。

  「放開我、放開我!」幽蘭拼命地想要掙脫出冥儲的懷抱,無奈再如何掙扎只是白費力氣,他雙臂摟得死緊,根本無從抵抗。憤怒的控訴漸漸轉為哽咽。「你竟然連親生女兒都不要了!你到底還有沒有人性?!」

  「我寧可沒有人性,也不願妳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冥儲痛心疾首地低吼,雙眼緊閉,臉色因痛苦而血色盡失,思及往後有失去她的可能性,雙手便無法自主地顫抖著。「幽蘭,我不准妳離開我!」

  在他懷裡的幽蘭聽聞,不禁怔愣地仰首望去,發覺眼前的男人還是昔日那個只懂得如何討她歡心、如何為她付出的癡情太子,倘若不是她的支持,王位便不會是由他來繼承了。瀲灩的眸子波光交錯,朱唇勾劃出淒美動人的弧度,那一瞬間的絕豔幾乎要奪走冥儲的呼吸。「你說……你不願我受到絲毫的傷害,不准我離開你,是吧?這是身為東名王,身為一國之君的人該說的話嗎?你太自私,第一顧及的總是兒女私情……」

  「幽蘭!」他惱怒地截斷她,「妳別想激怒我!」

  「你要是真為我著想,就不該拋棄我們的女兒!」

  「妳!」

  「雖說我不明白孩子的眼睛為何是這樣的顏色,但無論如何,她都是你的女兒、東名國的公主呀!難道……難道就因為她的眸色異於常人,你便要狠心拋棄她?」

  他看了哭聲漸歇的女嬰一眼,神情變得極其複雜,是愛、是怨、是哀、也是恨。「不,不……她不應該是……她不應該是!」咬牙地扔下這麼一句,轉身離去。

  要說最令幽蘭心神俱碎的,莫過於孩子的父親,東名王,不願承認她是他的親生骨肉。

 

 

  「母后,母后~」一聲軟膩、童稚的呼喚伴著小小的身影游走在百花盛開的御花園內,小臉四處張望,就盼能尋覓到她最依賴的母親,可除了皇宮的侍衛和宮女之外,見不著半個人影,好生奇怪。

  「母后,妳在哪裡?」小女孩不曾注意每個看見她的侍衛及宮女那副吃驚的模樣,逕自搜尋著母親的影子,不知不覺中已來到了議事大廳的門外。

  母后會在這裡面嗎?她盯著大門片晌,伸出白玉般細緻的小手……

  「六公主?」叫喚聲有絲遲疑,仍然能清晰地傳進小女孩的耳中。

  她冷不防地被嚇了一跳,迅速回過頭望向來人,竟是一名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那少年正以深不可測的眸光上下打量她。

  面前的小女娃最多也不過八、九歲的年紀,一身錦衣華服,髮上別了只翠玉白簪,頭戴雙層明珠墜飾,粉雕玉琢般的俏顏和東名王后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在六個子女之中,唯一符合這年紀的就只有六公主。

  而……少年歛下眼,掩住一閃而逝的精光。傳聞中的六公主被東名王刻意安置在偏遠的宮中,雖過著錦衣玉食的安逸生活,卻處處受到限制,與籠中鳥沒有差別,無半點自由可言。

  至於確切的原因……

  「你是誰?」由於受限於父王的命令,沒經過母后的同意便不能擅自出宮的她,自然是對外界的人事物抱持著相當高的好奇心,尤其是對這位大哥哥,那雙如子夜般的眼睛好漂亮。

  原因就在於她的眸色吧。少年與她四目交接,並無多大的反應,不像他人那樣驚訝、害怕什麼的,頂多是有趣地挑起一道劍眉,似笑非笑地蹲下身和她平視。「我是誰不重要,倒是六公主妳……迷路了嗎?」

 
  皇宮這麼大,就算是服侍多年的宮女也不見得能摸得熟透,更別說是鮮少出宮的六公主了。他覷了大門一眼,頓時了然於心,咧嘴笑道:「我猜猜看,六公主是想看看妳的母后是否在裡頭,對吧?」

  小女孩眨眨紅寶石般的大眼,忙不迭地點著頭,好高興地回他一個比芙蓉花還嬌美的笑靨。「嗯,大哥哥猜的沒錯!大哥哥可以帶我去找母后嗎?」

  似是看癡了她的笑顏,少年有一剎那的恍神,隨即恢復過來,暗中思忖著。看來,或許能藉由六公主……

  「大哥哥?」怎麼只是看著她不說話?

  也罷,走一步是一步了。「走吧,我帶妳去找母后。」少年隱去乍現的邪佞,換上牲畜無害的燦爛笑顏,牽起她柔若無骨的小手,進了議事廳。

  沒有人能夠預知十年後的東名國將會產生什麼樣的變化,也沒有人能夠知道一場天大的陰謀即將展開,更沒有人能夠相信國家的興衰存亡全繫於這名少年與六公主的身上。
 
 
 
 
 
  劍光所到之處死傷遍地,持劍者一派從容穩定,目光森寒地瞪視著一個個手下敗將,嘴角的冷笑如黑白無常般的陰森可怕。

  「第九分隊的士兵就這麼點能耐嗎?」語氣中有著濃烈的嘲諷和譏笑,惹得所有負傷將士羞恨交加的一瞪,卻又反駁不了,兀自氣紅了臉。「既然打不過我,就別再妄想搶回六公主!勸你們回去多磨練磨練,省得屆時不僅吃了敗仗還丟了老臉!」話聲方歇,一支箭翎從林間破空而來,此箭來勢洶洶,情卻不慌不忙地往旁一挪,及時躲過。「膽敢暗箭傷人的也只有你了吧,軍蒼。還不快出來!」

  林中緩緩步出一道身影,騎在馬背上的男人一看就知道是統帥的將領,年歲不大,大約三十左右,身上的狂妄不下於情。此人正是他口中的軍蒼。

  「十二軍佐,敢情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非旦忤逆大王,還強擄了六公主,理當罪該萬死,如今你又抵死不從,更是罪加一等!」軍蒼冷著聲,居高臨下地睥睨和他同樣高傲的男人,不禁又冷哼了一句。「憑你軍佐的階級根本無權干涉政事,竟多次斗膽諫言,要求更改政令,若非大王對你極為賞識,又知你忠肝義膽,不拖你出去問斬真該萬幸了。哼!今日,你倒是爬到大王的頭上來了,不將你捉拿下來,我就不是軍蒼!」

  「哦?那麼我是不是該說聲『我好怕』呢?」情壓根不把他放在眼裡,即使他的官階比他大上許多,仍是那副「任我行事」的跋扈姿態。「軍蒼啊,我相信你也心知肚明,拿官階來壓我是完全沒用的。我一直處於軍佐的職位,是因為我拒絕了晉官封爵的機會,將軍可沒有軍佐來的自由,當個軍佐不知勝過做將軍的多少倍。」

  「死到臨頭還敢口出狂言!」

  「軍蒼,你未必是我的對手。」

  「十二軍佐,你很自負嘛。」

  「過獎了,我一介小小的軍佐哪裡比得上將軍您呢?」

  「廢話少說!想逃就得先打敗我!」軍蒼翻身下馬,抽出佩劍,率先攻了過去。

  情側身迴避,軍蒼見狀反手一揮,險險擦過他的衣領,情反應極快,幾個起落便拉開了彼此的距離。若再慢個一步,恐怕他的小命就不保了哪。

  「將軍,別太心急。」情故意改稱將軍藉此來刺激軍蒼,邪氣的笑意染上臉龐,教人看了就有氣。

  「你反倒十分鎮定。」

  「因為對手是你呀!」擺明了瞧不起他。

  「看來不教訓教訓你,是不會嘗到苦頭的!」軍蒼果然不堪這一激,攻勢陡然變為招招凌厲,不再手下留情。

  「嘿,這下才有意思嘛。」

  接下來,兩人交戰的情況越來越激烈,就目前形勢而言,彼此不分軒輊,一時之間也難以定出個勝負來。

  始終默默在旁觀戰的殤,全神貫注地盯著情的身影,暗自祈禱他能夠毫髮無傷地歸來。

  就在這時,情不知為何閃了閃神,軍蒼相準時機一個旋身提劍刺中了他的左胸,霎時鮮血汩汩淌下,很快的,左胸染紅了一片,那艷麗的鮮紅,彷彿是殤的眸瞳,美麗得令人膽戰心驚……

  「情──」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燐真/慕海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