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盯著對方逐步接近,手心悄悄壓緊了懷裡的匕首。
即使是王姊,對方一路尾隨到這兒來就是古怪。
「燕回妹妹,」流袖身著輕便的裙裝,上等的布料上繞滿了各色繡線,雲瀑般的長髮披散著,只以一根金步搖斜斜挽著部分青絲,搭以豔麗的五官,顧盼流轉間風情萬種。「莫驚,姊姊我原有一事相求,不料妳縱馬狂奔,遂姊姊不得已策馬跟蹤,切莫見怪。」
「王姊所為何事?」燕回後退幾步,不願流袖再拉近距離。
兄弟姊妹之間大多是同父異母所生,加以宮廷內鬥,感情素來不睦,儘管部分兄弟姊妹淡泊名利,彼此也不到知心的程度。皇室訓誡之一即軟弱者必折。
流袖自然看出妹妹的戒慎,當下便收住步履,淺笑道:「姊姊知道的,狂如王兄不許妳待在王都,托了個封郡王的藉口將妳流放廣都,妹妹可知……妳這一走,頭一個受害的是何人?」
燕回挑眉,「直說無妨。」
「妳不顧慮卓錦王弟嗎?」流袖以青蔥十指梳理著長髮,「我們都心知肚明,卓錦王弟最親的人除了他的母妃外,就屬妳了,妹妹。」
威脅?提醒?要求?片刻之間燕回的心思已是千迴百轉,仍舊摸不清流袖此番來意。
「王姊,這是妳要求的事,保護卓錦?」
「不。」流袖大步上前,在燕回掏出武器前握住她的雙手,美麗的雙眸裡泛著晶瑩的淚光:「保護我,妹妹。狂如王兄想除掉我,只因我不願助他完成統一霸業。妳既願意保護卓錦弟弟,何不也護我?」
燕回直覺地想抽手,但一觸及王姊柔弱的淚眼,冷硬的心湖泛起了一絲絲漣漪。
父王病歿,諸多兄弟擁護長兄,急功近利的大哥意圖蛇吞象,尚未參與朝政的弟妹被嚴密監控,而她,燕回,戰績彪炳的前任羽凰將軍,如今也是泥菩薩過江。
「王姊,王妹相信狂如王兄不會做出誅殺姊妹這等天理不容的蠢舉,請安心。王妹已決意遠離王都,過平淡的日子,有期再會。」她試著扯出一個自然的笑容,遺憾已想不起笑容該是什麼樣子,最終只是動了動嘴角,翻身上馬。
「燕回!」在她牽起韁繩時,流袖放聲大喊。
她回眸。
「西越國舉國之力攻來,妳敢走?」
「王姊何以知情?」
「我全聽見了!」流袖冷笑一聲,無形中更添冷豔:「料妳絕想不到是誰裡應外合與西越聯手!妳要走便走吧,無情之人!」
燕回望著她,良久,策馬驅前將流袖抱起,安置身後,接著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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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啷!
釉彩花瓶碎了一地,狂如依舊憤恨難平。
「敵國入侵邊境是五日前的事,為何現在才有士兵來報!你們通通是幹什麼的!我留你們是幹什麼的!」
國主之怒震懾得底下的臣子們幾乎要抖掉頭頂的帽子。
「稟陛下,」在場少數具有分量且不畏狂如怒火的官員之一瀧太尉,垂著花白的頭顱,不卑不亢地道:「西越國乃邦交之國,忽動干戈必有蹊蹺。再者,若要論兵力,西越並不比我國兵強馬壯,今日大舉來犯恐有預謀,萬萬不可輕忽。」
狂如順了順氣,勉強將無謂的怒火壓低些,沉著臉問:「愛卿可有良計?」
「恐陛下不用此計。」
「但說無妨!」
「請前羽凰將軍燕回領兵禦敵。」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皆刷白了臉,咚咚咚地跪在地上,無一膽敢抬頭。
「懇、懇請陛下批准!」
狂如瞪著一干臣子,臉色喜怒莫辯,須臾,他縱聲大笑:「好,好!好一個燕回,好一個前羽凰將軍!想方設法將妳攆走,卻想不到趕走妳的人,得不到臣子的心!瀧太尉,」他笑著呼喚,「敢情你對本王指派的現任羽凰將軍不滿?」
瀧太尉瞥向佇立在朝廷最末端的嬌小身影,揚聲將那身影傳喚過來。
「小……小兵蘭……蘭華,參見、參見……」蘭華的身子抖得厲害,一句話說得零零散散。
狂如不掩嫌惡地睥睨那髒兮兮的小女兵,「哪來的野女人?」
「陛下,她是戍守邊關的士兵蘭華,就是她拚死回城通報的。」
「哦?」他多看了蘭華一眼,「好,重重有賞!」
「蘭……蘭華不……不需要賞賜,」蘭華哽咽著道:「只求燕回將軍回來率領我們!現任的將軍……被圍的前夕還、還睡死在溫柔鄉裡啊!這樣的主帥,我們……我們……」
瀧太尉搶在狂如變臉前道:「陛下,臣並非質疑陛下的眼光,只盼您能覺察羅奴不適合在前線禦敵。如今被圍,每過一日,勝算便減一分,事態如此緊急,不是躊躇不前的時候了。」
狂如掃了一眼眾人,臉色漸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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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妹,妳可曾聽過一則傳說?」
「什麼傳說?」
「在形成八國二十四州以前,有六位擁有神通的男女彼此爭戰不休,因各自的神通力太強大,誰都想稱王,他們六人鬥到死亡為止。神奇的是,他們的屍體不會腐爛,反倒幻化出六把武器,分別是刀、劍、弓、槍、鞭、棍。」
「……王姊,這只不過是傳說。」
騎馬狂奔了許久,燕回選擇一處茶店略做休息,流袖看似隨意地開了話題。
「傳說也有幾分真實性的。莫非王妹沒聽說過?」
「家喻戶曉的神器傳說,怎沒聽過?」燕回神色平淡道:「此行要趕往邊關,帶上王姊是為了合作揪出內賊,若王姊害怕,燕回立即護送妳回王城。」
「不,我不回去。」流袖堅持道。
燕回也不囉嗦,休息足夠便繼續趕路,流袖比她想像中的更能吃苦,這點讓她意外,也讓她能夠在兩日內抵達邊關。她慢慢接近軍營據點,果然遠遠的就能看見西越的兵馬出沒。
「怎麼辦?」流袖低聲問。
燕回選了一條極少人知道的羊腸小徑,繞路到了軍營入口前,看守的士兵個個精神萎靡、眼神渙散,聽到有馬蹄聲還誤以為是敵軍來襲,嚇得要呼喊時卻又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
「將……將……是燕回……」其中一個小兵壓著頭盔,又跌又爬地往內奔相走告,「燕回將軍來了!弟兄、姊妹們,快出來看!是燕回!」
另一個看守的小兵手忙腳亂地打開柵欄,讓燕回姊妹入營。
「燕回將軍,您怎麼會來此?您不是……」
「說來話長。你們將軍羅奴呢?」
「這……」那小兵露出鄙夷之色,「在聽梨紅唱曲兒吧!」
「梨紅?」
流袖掩嘴嬌笑兩聲,眨了眨眼,嫵媚之至:「聽名字也該知道是歌伎呀!」
小兵不禁瞧得兩眼發直,「將……將軍,這位是……」
「流袖公主,我的姊姊。」
「原、原來是流袖殿下!失敬了!」
燕回正待回話,突然一群人湧了過來,一見她到就失聲痛哭,泣訴著自從羅奴上任以來種種的荒唐事蹟。流袖聽聞,竊笑不斷,低語道「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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