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在文字深淵的睡姿

　　連續看了幾段記憶後，我已經大致了解龔秀淳母子在家族內的待遇，暗忖毋須再窺探下去，便立刻醒了過來。我直起身子，看見還杵在一旁監視我的阿樂，臉上不見一絲疲態，這傢伙盡忠職守，十分難纏。

　　或許從翁蒼瑀那一處下手會比較容易。

　　內心還在盤算時，拉門被用力拉開，翁蒼曜偕同曾祖父先後走入。祖孫二人神色各異，兩雙眼睛都緊緊盯著我，像是有備而來。

　　「怎麼了？」我繃起身體問。

　　翁慶河向我頷首致意，「葉先生別擔心，我只不過是來確認狀況罷了。」

　　「確認什麼狀況？」

　　「阿樂，沒你的事了，退下吧！」翁蒼曜命令道。

　　阿樂離開和室後，翁蒼曜逼近我，雙手揪住我的領子。

　　「你幹嘛！」

　　「這是警告。」翁蒼曜目露凶光，聲音像是從牙縫擠出來的，「你想破壞結界對吧，我絕不會讓你得逞！歐紀桑不希望對你動粗，所以我才只給這點程度的警告！你該不會天真地以為我鬆懈戒心，不會『查看』你的行動吧？只要我還在的一天就不會放任你亂來！」

　　我瞪著翁蒼曜怒道：「放手，這件不是我的衣服，弄破了可不能算在帳上！」

　　所以就說了事情沒那麼簡單，龔秀淳小看姪子的能耐，這一局是她賭輸了。現在翁蒼曜當面嗆聲，自己拿什麼跟人鬥？

　　「你別給我顧左右而言他！」翁蒼曜怒道：「早提醒過你別打歪主意，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嗎？」

　　「蒼曜，」翁慶河搖頭道：「防患於未然是好事，但別太過頭了。」

　　大人開口勸阻，死小孩只能悻悻然地鬆手，「姓葉的，你給我小心點！要是再讓我抓到你的小辮子，你就完了！」

　　我不禁翻白眼，「怎樣的完了？」這樣的狠話聽多了，實在很膩。

　　對方好像沒料到我會追問，愣了一下後擰眉罵道：「反正就是讓你跪地求饒、後悔自己得罪我！」

　　「喔。」我敷衍虛應，轉頭望向翁慶河，「我累了，請你們派人送飯到我房裡吧！」

　　翁慶河說道：「沒問題，請閣下早點休息。」

　　「我跟你回去，免得你又耍什麼花招！」翁蒼曜不管我的意願，直接扯著我走了出去。

　　「我自己有腿，你別──」

　　「閉嘴安靜聽我說！」翁蒼曜突然壓低音量，加快腳步，一下子就遠離翁慶河所在的位置，「今天有個棘手的任務我無暇處理，由歐紀桑親自出馬解決，他久違地動用超能力，體力不支很快就會上床睡覺。」

　　「呃……」我納悶地看著他，完全不明其意，「你跟我講這些是要……」

　　他瞄了我一眼，冷冷說道：「這樣都不懂？你比我想的還笨！我已經和蒼瑀商量好了，由她引開歐紀桑房外的守衛，至於歐紀桑會在喝了摻藥的茶水之後沉睡。你趁那時候進去房間，入他的夢──」

　　「等等！」我抓住他一條手臂，迫使他停步，「你該死的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他回我無比嚴肅的眼神，在在表示他是認真的。

　　我十分震驚，「你……你到底在想什麼？」

　　「這裡不好說話。」他拉著我就施展念動力飛快地回到我的寢室。

　　他在我狐疑的目光下哼笑道：「你問我在想什麼，當然是幫你逃出去啊！過去聽璿哥說你很有一套，能夠在夢裡下達各種命令、約束，比催眠還厲害──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你要我呼喚他的『真名』下令？」

　　「真名？」他瞇起眼，「連我都不知道歐紀桑的真名叫什麼。你也知道被敵人掌握名字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我和璿哥不怕是因為我們有自信不會受傷害，可是歐紀桑……他不信任任何人。」

　　我靜默片刻，想了又想，問道：「言下之意，你要我使用『真言』？」

　　「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我感覺有絲煩躁地抓抓頭髮，吐了口氣，「不保證成功好嗎！你把這招當作萬靈丹喔？對，我在夢裡霹靂無敵強，可是『真言』是另一回事啊！先不管當事者是強是弱，使用這招的風險本來就高！一旦失敗，我將會被自己的力量反噬，可能還會失去超能力好幾天，誰知道事後你歐紀桑會怎麼處置我！」

　　這並非我的推託之詞，百分百實話實說，就不曉得翁蒼曜能否聽進去。

　　「就算如此，你還是要實行！」他相當堅持。

　　「在你們的地盤上討論這種計畫你不覺得有欠謹慎嗎？」

　　「你如何知道我不夠謹慎？」他冷冷說道：「有能耐竊聽的人現在不在宅邸，周圍的閒雜人等都被我支開了。」

　　「好，算你行。言歸正傳，你到底了不了解這麼做等於是在改變他人的意志？你是在叫我控制你曾祖父的思想嗎？」

　　「是又如何！你不想活命嗎？」他不耐煩起來，「你別想著破壞結界了！我不知道小姑姑跟你說了什麼，可是這個計畫是行不通的！你為什麼認為整座宅邸的人都不會發現異狀？更別說那些守衛盯得那麼緊，你要怎麼行動？幹架引起騷動嗎？」

　　他說的句句在理，也點出了我考慮到的難題。我望著翁蒼曜，他的表情除了沉重還有幾分決絕。

　　不久前，我還覺得老大的叮嚀非常多餘，想不到自己真的碰上了如此尷尬的局面。

　　我嘆著氣問道：「我想知道你能看到多遠的未來？」

　　他皺了皺眉，「不遠，最多一年，一口氣看完我就得休息好幾天。」

　　「那依你看，我未來的一年內逃得出去嗎？」

　　「當然可以，但是這件事需要你全力配合。」

　　「配合什麼啊？等等，不對！你看到的真的準確嗎？你連龔璿的事情都看不清楚。」

　　他發出「嘖」的一聲，舉起手就使勁賞了我的背脊一掌，「你一定要把兩碼子事混為一談嗎？你以為我不想替他解決他的夢魘嗎？我之所以看不清楚他的未來是因為時機未到！我哪裡曉得今年他不願等我的預言就自行跑去找你！」

　　「君子動口不動手！」我撫著吃痛的背部，內心告誡自己別和對方一般見識。

　　「我不跟你抬槓，聽好了，」他吩咐道：「今晚別睡，留意暗號。當你一收到暗號就馬上出來，阿樂會帶你到歐紀桑的房間，途中不要聲張，也不要逗留。」

　　我原本想點頭表示附議，但腦海閃過幾張人臉，不免感到一絲遲疑。

　　「不會被你的那些兄弟姊妹發現嗎？」

　　「這點你不用擔心。」他拿起水壺為自己斟半杯水，「我會假借公事的名目召開臨時會議，只不過無法拖延太久，所以你的手腳得快一點。」

　　他慢條斯理地喝下最後一口白開水，走到門邊準備離開。

　　我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要幫我？」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神色帶著幾許嫌惡，「你別想得太美了，實際上我幫的是璿哥。」

　　「我不明白。」

　　「你當然不明白，我現在沒有時間跟你解釋那麼多，一切留到以後再說吧！」他打開門扉就要跨了出去。

　　「等等──還有一個問題！」我叫住他，「你歐紀桑想喚醒龔秀淳的目的是什麼？」

　　他頓時一愣，瞪向我的眼神相當複雜，既像是厭惡，又像是譏諷，「你還想不透嗎？當歐紀桑發現璿哥比小姑姑更願意配合時，小姑姑就成了人質。換句話說，就是一種豢養的概念。

　　「要是小姑姑繼續沉睡讓身體越來越衰弱因此離開人世，璿哥就了無牽掛了，到時他還不遠走高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