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我聽從翁蒼曜的吩咐,待在臥室哪裡都沒去,順道換穿回自己的衣服,聚精會神地等候暗號。

  度、度、咚……不知從哪傳來二長一短的敲打聲,在寧靜的深夜裡迴盪著。我立刻領悟這就是暗號,便迅速走了出去。

  阿樂早已在迴廊上等候,一見到我後就轉身邁開步伐,我緊跟在後。

  路途上不見其他人影,傭人們似乎都跟隨翁家人到會議廳去了,即使如此,自己的行動依然務必謹慎。

  阿樂領著我穿過拱橋、小竹林,偏離四方主宅的位置,來到偏僻幽靜的一角,最後停在一間和室前。

  「從現在起,葉先生有三十分鐘的時間。」阿樂說道。

  我應了一聲,徐徐踏進房間。

  房裡不完全是黑暗的,牆上留了一盞小夜燈,在五瓦的電力中足以見到躺在被窩裡的翁慶河。這一刻,自己情不自禁地感到緊張,手心滲出薄汗,就這麼潛入翁氏族長的寢室,簡直比作奸犯科還像作奸犯科。

  我逐步靠近,翁慶河仍舊不動,好像睡得極沉。

  我躡手躡腳地在他身側蹲下,伸手搭在他的肩上。我已做好心理準備,要是翁慶河真的在裝睡,自己會在他動作時立即往旁翻滾躲避。

  結果是一動也不動。

  我吐出長長的氣,靜下心來後,讓自己以最快的速度進入狀況。

  翁慶河的夢充滿數不清的鎖鏈,鋪天蓋地、密密麻麻。我首次見到這樣奇葩的景象,不由得看呆了。

  鎖鏈……難不成這老傢伙有綑綁的癖好嗎?我抓著後腦杓想了想,總覺得沒這麼簡單。

  以夢的角度來解釋,鎖鏈通常與「奴役」或「束縛」有關,按照眼前的數量來判斷,翁慶河的心事應該又多又雜又沉重,我當然一點探究的興趣都沒有。

  干我屁事。

  「聽著!」我喊道:「你醒來後將會改變主意,請離所有的捕夢者,並且放棄叫醒龔秀淳的念頭!」

  金色粒子憑空出現,在我的周圍舞動、發光,隨即凝聚成一把媲美波音七七七大小的長刀劈向鎖鏈。

  鏘!

  轟!

  清脆的第一道聲音是長刀劈中目標產生的,至於沉重的第二聲則是鎖鏈反彈長刀後,全部震動起來。

  幹!失敗了!

  由我的力量具體成形的金色粒子在瞬間消失無蹤,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像是破了個大洞的水缸,力氣洩得一乾二淨。我當場跪倒在地,無法動彈,只能乖乖地被數條比藤蔓還粗的鎖鏈束縛在空中,宛如一團蟲蛹。

  「齁力雪特!幹你……」我虛弱地罵道,「不只沒了體力,連超能力都失靈……我操他的中大獎!」

  該自嘲一語成讖嗎?就說這主意爛透了啊幹!

  好極了,現在因為自己超能力暫失,所以被困在別人的夢裡出不去。如果沒有外力弄醒我,自己就得等到翁慶河睡醒。

  真要等到對方睡醒就玩完了!

  我絕望地閉上眼。這個世界除了鎖鏈以外什麼都沒有,也看不到翁慶河的形體,像他這麼詭譎的人,擁有這麼詭譎的夢也是很合理的事情吧。

  翁慶河與梁研敏的作風在我看來是相差無幾的││同樣的冷酷,同樣的追求完美。翁氏能夠受國家重用多年,翁慶河功不可沒。就某方面而言,他的做法是安全的,凡事以大局為重,以家族利益為首,這正是他們存活至今的不二法門。儘管冷血殘忍。

  「……先生,葉先生!」

  意識矇矓間,聽見一陣呼喚。

  「葉先生,快醒醒……」

  我試著動動手腳,依然痠軟無力。

  「葉先生!」焦急的呼喚聲伴隨著一股衝擊將我拉離夢境。

  「唔!」我驚跳起身,這才發現阿樂抓著我的肩膀搖晃,左頰感到一陣刺痛,「我失敗了,我們快──」

  「我知道你失敗了,」阿樂摀住我的嘴,音量壓得很低,兩眼望著別處,「你超過時間醒來,我們被逮到了。」

  我跟著轉頭一看,兩名男女站在大敞的門口,神情不悅地盯著我們。

  「丁允樂,你和我們的貴客在歐紀桑的房裡做什麼?」白衣青年拋出冰冷的問語,俊挺剛毅的輪廓看起來有點面善。

  我不禁看得入神,反而忘了被抓包的緊張感。

  「回蒼瑋少爺,我帶葉先生來探望當家。」阿樂神態冷靜地回答。

  蒼瑋?

  我吃了一驚,想起自己在龔秀淳的記憶裡見過這個人!

  「歐紀桑出了什麼毛病需要捕夢者來幫忙?」翁蒼瑋冷哼,接著望向仍未醒來的曾祖父,眉毛皺了起來,「怪了,我們的動靜這麼大,為什麼歐紀桑還沒醒?」

  「這就是葉先生在此的原因。」阿樂吹牛不打草稿,也不會心虛臉紅,可謂強人一枚,「當家請葉先生前來了解睡眠上的困擾,已經解決了,現在當家睡得正熟。」

  阿樂是不是兼職詐欺師啊?

  「是嗎?」翁蒼瑋半信半疑,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蒼珞,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名喚翁蒼珞的少女聽了翁蒼瑋的問話後咧開一個有點邪氣的笑容,「恐怕不是真的,丁允樂剛才說了『超過時間』,非常可疑呢。此外,歐紀桑的守門人不在崗位上也是件奇怪的事,我聽了許久都沒聽見他們的聲音。」

  聽力會否太好……這女孩的超能力是「順風耳」嗎?

  翁蒼瑋臉色一變,箭步衝來就甩了阿樂一耳光,又抬腿向我踢來。我是暫時失去了超能力和體力,但是雙腿沒有廢掉,緊急蹲下身滾了一圈,滾到翁慶河身邊。

  翁蒼瑋咬牙切齒,「孬種!以為躲在歐紀桑身後就沒事了嗎?說,你們究竟在搞什麼東西?不要逼我動真格的!」

  這樣簡單的閃躲就已經讓我滿身大汗,氣喘吁吁,「真言」反噬的後果真的很惱人。

  「你們都高估我了,我沒有能力傷害你們寶貴的曾祖父。我明天一早還得關心龔女士,就別刁難我了好嗎?」我勉強擠出一個客套的笑容。

  他們聞言後面面相覷,然後由翁蒼瑋開口:「聽說閣下是蒼曜推薦的人選,想必不同凡響,你不認為你過分謙虛了嗎?我們可不是傻子。」

  「那你想怎麼樣?」

  「蒼瑋少爺,請相信葉先生。」阿樂插嘴道。

  「閉嘴,這裡沒有你說話的餘地!」翁蒼瑋又甩了他一個耳光,「以為被選上蒼瑀的貼身護衛就升格了嗎?退下!」

  我看著阿樂罵不還口、打不還手,半邊臉經過兩下重擊已腫脹起來,神色卻絲毫未變,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像是習以為常的樣子。

  「等等!」一聲焦急的呼喊搶在我啟口前介入,「等等,蒼瑋哥,你別生氣!」

  眾人循聲望去,匆忙跑來的翁蒼瑀張開雙臂護在阿樂面前。

  「蒼瑋哥,阿樂只是聽命行事,請不要把所有的錯都怪到他頭上!」

  翁蒼瑋瞪著她一會,問道:「這場鬧劇妳也有份嗎?管不了狗的主人就不是個稱職的主人。」

  「阿樂不是狗!」

  「還敢頂嘴!」翁蒼瑋大怒,舉起手就要搧她耳光。

  砰!翁蒼瑋一掌拍在平底鍋上,當場捧著手哀號。

  翁蒼瑀將平底鍋縮小成膠囊尺寸丟進褲子口袋,表情有點委屈地說:「是、是蒼瑋哥要打我,我才防衛的喔!」

  翁蒼瑋似乎拿這個妹妹沒轍,臭罵了幾句之後就把矛頭轉回我這邊。

  「話題不要扯遠了,葉先生你還沒交代清楚你們做了什麼?」

  「不知道在我豎起耳朵之前,蒼瑀是不是和這位葉先生商量過什麼?」翁蒼珞露出好奇的眼神瞅著我,「請問葉先生,你用了什麼方法讓歐紀桑睡得如此沉?」

  真糟糕。我緩緩站直身軀,內心斥罵翁家人個個精明得像什麼似的,不是那麼好打發。

  「這件事說來話長,」我盡量讓自己的外表看來鎮定,說話口吻也鎮定,「我們何不移駕到合適的……」

  「這裡是在吵什麼?」翁蒼曜宛如天神般降臨,翩然出現在翁蒼瑋等人的背後,「蒼瑋哥,蒼珞姊,你們應該比我還懂規矩,有話就到前廳去談。」

  現場頓時靜了下來,眾人陸續移動。

  就我觀察,翁蒼曜在家族內的聲望僅次於翁慶河,即使年紀尚輕,但是集「預知」、「具現」、「念動力」三種能力於一身的超能者世上有幾個?在這個不看年資看實力的家族裡,自然獲得族人一致的敬重。

  我走過翁蒼曜身旁時,他忽然動了一下手臂,我就感覺到自己的掌心被塞進一團物品。

  我不動聲色地舉起掌心查看,是個紙團,攤開來就見到上面寫著「往反方向跑向中庭,呼喚璿哥」。

  ……當真?

  我不禁回頭瞪向翁蒼曜,他對我點了點頭。

  你在開我玩笑嗎?我用唇語如是問。

  我是那種無聊的人嗎?他露出不悅的表情。

  「葉先生,你手上拿著什麼?」翁蒼瑋駐足,卻沒有轉過身來,「為什麼要往反方向跑?」

  靠北!這傢伙的背後長眼睛嗎?

  翁蒼曜將我拉到身後,「蒼瑋哥,你未免太提防了,為什麼在這時候使用『千里眼』呢?」

  翁蒼瑋冷冷地反問:「歐紀桑一再告誡我們小心為上,不是嗎?」

  此刻的翁蒼瑀也發覺不對勁,與阿樂一同回頭。

  唯獨翁蒼珞望向別處,「等一下,有個奇怪的聲音從東邊傳來,聽起來好像是什麼東西倒了……」

  「跑!」翁蒼曜推了我一把,一股無形的力量剎那將我往後送出大段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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