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在文字深淵的睡姿

　　兩人邊走邊聊。

　　「論文都寫完了？」李學誠問。

　　「還差一點。」

　　「你想繼續升學嗎？」

　　「會吧。」

　　李學誠瞥了好友一眼，「怎麼說得無關緊要的樣子？」

　　「還不是為了好找工作。」馬聖武淡淡一笑，「別說我了，你呢？都四年級的老屁股了，規劃好出路了沒？」

　　「也不想想我是什麼人，當然規劃好了！我要做當然就是全力以赴，不然我要怎麼養家？」

　　「……養家？」馬聖武略感錯愕，與好友雙雙在公車站牌停了下來，「你媽還沒要退休吧？」

　　「我說的是自己成立的家啦！」

　　馬聖武愣了愣，然後掩著嘴想堵住滿腔的笑意，「你真的不能怪程御翔愛捉弄你，因為你這人……實在太蠢了！李學誠，你太會做夢了吧！八字都還沒一撇就幻想到這個程度！」

　　被取笑的男人羞憤大罵：「幹，你笑三小！小湘終有一天會被我感動的，你等著瞧吧！」

　　馬聖武再也忍不住地大笑起來。

　　李學誠氣得差點捏碎悠遊卡。為什麼都沒人看好自己的愛情之路啊！法克！

　　兩人搭上公車後，馬聖武才慢慢止住笑，詢問李學誠的預算到哪裡。

　　「呃，嗯，其實我也不知道，就領了幾千塊出來。」李學誠神情有點煩惱地吐了一口氣，「我原本想買一尊她喜歡的泰迪熊，可是她家裡根本不缺玩偶吧？她的收集一定很齊全……我又想，如果送手環或項鍊會不會太超過？那不是普通朋友會送的東西吧？啊啊！越想越不知道該選什麼……」

　　「好無聊的煩惱。」馬聖武看著玻璃窗外的街景發表感想。

　　「媽的你到底有沒有心幫我啊！」

　　到站下車後，兩人一路上都在打嘴砲，又笑又罵的引人注目。李學誠注意到有些女孩對馬聖武露出愛慕的眼神，自以為小聲地與同伴稱讚馬聖武的外貌，然後嘰嘰喳喳地笑成一團。

　　於是他老大不爽了，嘀咕道：「不識貨！瞎子！」

　　馬聖武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有時間批評路人，怎麼不趕快打開地圖確認店面位置？否則我要陪你晃到什麼時候？」

　　李學誠還真有點怕被好友丟下，連忙拿起手機查詢。他參詳了一會，忽然抬頭望著好友。

　　「那條街上很多布偶店。」

　　「你不就想送這個嗎？」

　　李學誠蹙眉，神情有點遲疑，外加有點厭惡地說：「一整排的玻璃櫥窗欸……我不太敢想像。」

　　奇怪的言論令馬聖武跟著蹙眉：「你到底在講什麼？」

　　「那些娃娃不都是面朝外的放在櫥窗裡嗎？」

　　「大多是這樣沒錯。」

　　「法克……」李學誠低咒一聲，抹了抹臉，「一家也就算了，整排就真的很……我看我還是買別的吧！你不覺得蛋糕挺好的嗎？」

　　馬聖武瞪著他須臾，「李學誠，從實招來。」

　　「招什麼啦？不要浪費時間了，快跟我走！」

　　「你在怕什麼？」

　　李學誠被好友的質問戳傷自尊，當下回頭大叫：「拎北沒有在怕的啦！有什麼好怕的？不過就是被整條街的塑膠眼珠瞪著看而已啦！去就去啊！」

　　＊＊＊

　　程氏兄妹在學校隔壁的隔壁條大馬路租賃一間三房一廳兩衛的套房，三年來按時繳房租從不拖欠，房東太太來收錢時總是笑咪咪的。

　　程湘在清脆的鳥鳴中甦醒，一夜好眠換來飽滿的精神，但她仍在柔軟的枕頭上賴了一會，才慢慢地爬下床。

　　她看了一眼落地窗，從和煦的陽光及陰影判斷時間應該未達正午。她低頭撫平睡皺的居家連衣裙，接著拿起梳子整理起凌亂的長髮。

　　她凝睇著梳妝鏡中的自己，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孔回瞪她。

　　長久以來，她有個煩惱。

　　自己是不是一點成長都沒有？大學生涯至今，已有數名男性向自己表白心意，她的嘴很笨拙，只說得出「我沒有心情談戀愛」。久而久之，周圍的人都認為她的眼光很高。

　　某些女孩時常在背後冷嘲熱諷，「美女的眼光當然高囉！長在頭頂上呢！」

　　她知道解釋沒有用，而且越解釋只會將事情搞得越糟。自己的人際關係似乎從來沒有好過。

　　唉！

　　她放下梳子，走出臥房。

　　今天的天空是晴朗的蔚藍色，胞兄程御翔早早出門跑步去了，餐桌上躺著一張字條：「早餐在微波爐裡，記得吃。」

　　她從微波爐裡取出尚保有餘溫的鬆餅，吃了小小一口之後，就趴在桌案發愣。

　　沒有心情談戀愛大抵是因為，她還沒有做好準備吧！

　　她曾經很喜歡樊東環，即使沒能在一起，依然喜歡了兩年之久。她很清楚單戀就是單戀，不會有結果的。哥哥笑她傻，她也覺得自己傻，可是她並不後悔。

　　只可惜，從失戀中振作起來的自己無法立刻投入下一份戀情。她甚至覺得自己變得不太容易心動了。

　　這樣到底算好事，還是壞事呢？

　　「隨時都可以找我聊喔！」李學誠時常在網路私訊裡附註這麼一句。

　　誠哥哥像是看出她的低落，都會想盡辦法逗她開心。自己非常珍惜這個得來不易的朋友，唯恐一點疏忽就會失去──她沒有別的朋友了。

　　她還天真地以為像其他同學那樣租賃房屋、徒步上學，就能在某方面更貼近同儕呢。真的太天真了。

　　「唉……」她不禁又嘆了口氣，將臉龐轉另一邊，呆望著被放置在桌子角落的小禮盒。

　　……禮盒？

　　程湘霍然站了起來，將東西拿起來一看，上頭夾著一張小卡。

　　笨蛋湘，為了避免我忘記，提前祝妳生日快樂。

　　　　　　　　　　　　　　　　　妳老哥　留

　　「哥哥才笨呢！我們是同一天生日啊……」她不禁笑了出來。

　　禮物是一條深藍色的小領巾，只比手掌略長一些。

　　「嗯？」程湘覺得有點納悶，但是偏頭想了一下就想通了。

　　她隨即跑回臥房，將領巾綁在上星期縫製好的小貓布偶的脖子上，尺寸相當合身。

　　「呵……」她忍不住竊笑了一下。哥哥真不坦率，明明就偷偷地量過尺寸，昨天還在笑她的小貓沒穿衣服呢。

　　她拿起梳妝台上的手機，想傳送簡訊感謝兄長，卻發現一封來自李學誠的未讀訊息。她迅速瀏覽完畢，神情忽然變得慌張起來。

　　「明天？糟、糟糕！」她趕緊衝到曬衣間，打開洗衣機查看，成堆的衣服都還沒開始洗滌。

　　天啊！這樣來得及嗎？啊、對了，有脫水功能！可是會不會到隔天早上都還沒晾乾？怎麼辦、怎麼辦……

　　明天誠哥哥要來替她慶生，自己沒有好的衣服可以搭配！她絕對不想被誠哥哥見到自己一點都不可愛的樣子！淑女不能邋遢！

　　她趕緊奔回房打開衣櫥，唰唰地推開衣架，將一些自己覺得合格的衣物丟到床鋪上。直到挑選結束，床上已多了一座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