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在文字深淵的睡姿

　　晨間運動回來的程御翔一面脫下運動外套，一面走進客廳，眼角瞥見餐桌上還擱置著一盤沒有食用完的鬆餅。

　　「湘？」他開口呼喚，但沒有得到回應。

　　他箭步走到妹妹的房間探頭一看，見到妹妹坐在床上、抓著頭顱、臉龐埋在散亂的衣服當中。

　　他不禁吃了一驚，連忙上前將她拉起身：「湘！妳怎麼了？」

　　程湘癟著小嘴，哭喪著臉喊道：「穿什麼都不對啦！不是顏色不對、就是風格不對，搭起來都很怪啦！」

　　「嗄？」程御翔聽不懂妹妹的哭訴，「妳在說什麼……」瞄了一眼床上、床下的衣物，頓悟道：「妳在煩惱服裝穿搭？妳不是有自己的一套美學，什麼都配得出來嗎？」

　　「配不出來啦！」程湘神情惱怒地捶了一下床鋪，「好看的上衣、褲子、洋裝都在洗衣機裡面，剩下來的不是太過隆重、就是太過居家，再不然就是風格衝突，根本不能看啊！」

　　「什麼……」向來隨便穿的程御翔實在不明白妹妹為何發這麼大的脾氣，「妳到底要出席什麼場合？有誰要舉辦派對嗎？」

　　程湘嘟起嘴，氣噗噗地瞪著手邊的東西，「是誠哥哥要來啦！我怎麼可以不穿得漂亮一點？」

　　程御翔在搞懂來龍去脈以後，挑眉道：「你說那個被我在遊樂打擊場當沙包摔了幾百次的李學誠要來？那這樣簡單多了，妳就……」他打量了一下，抓起一條牛仔短褲和一件Q版綿羊圖案的短T遞給胞妹，「喏！這樣就行了。」

　　為李學誠盛裝打扮根本是浪費時間。

　　程湘乾瞪著哥哥遞過來的搭配，眼神不敢置信地問：「就這樣？」

　　程御翔點頭。

　　「會不會太隨意了？」

　　「不會。那個人沒那麼挑，什麼都吃得下去。」

　　「哥你在說什麼啦！」

　　儘管程湘有些微詞，但還是半信半疑地在當天穿上兄長建議的服裝，對著穿衣鏡琢磨老半天才心情不安地走到客廳等待客人到來。

　　＊＊＊

　　「為什麼我要陪你來啊？」

　　不悅的質問聲來自站在人行道上、雙手插進口袋的馬聖武。

　　今天一樣是毫無陰霾的好天氣，幾天前重新鋪整過的柏油路黑得發亮，嶄新的斑馬線如同一列列的白色琴鍵，與行人的步伐奏出多重樂音。

　　小綠人燈號亮起，馬聖武黑著臉邁步前進。

　　「為什麼我非得參加程家大小姐的慶生會不可？」他瞪向一路低頭不語的損友。

　　李學誠一手捧著長寬約二十公分的方形禮盒，一手抓著頭皮，語氣焦躁地回道：「你忍心讓我一個人面對程御翔嗎？我不會應付那個人啦！」

　　「你不會，我就會嗎？」馬聖武的白眼快翻到背後去。

　　「你都來了，就送佛送上西啦！」

　　兩人的腳程都不慢，不一會就抵達程家兄妹的租屋大樓下。

　　馬聖武毫不猶豫地按下電鈴，「你自己看著辦，我仁至義盡了。」

　　「嗯？欸，什麼？太快了吧！我還沒準備好──」

　　「誠哥哥，你到了嗎？」電鈴對講機傳出程湘的聲音，「等一下唷，我馬上開門！」

　　「呃？等──」

　　「拜！」馬聖武立即拍拍屁股走人，當真來去如風。

　　「叫你等一下啊──」李學誠對著損友遠去的背影徒勞吶喊，正想飆國罵三字經時，身後的鐵門喀答一聲被打了開來。

　　李學誠單手摀著臉孔，慢慢回過身，「嗯，呃，早安。」

　　「早！」迎接他的是一張燦爛笑顏，與充滿朝氣的問候，「謝謝你專程來為我慶生！」程湘巧笑倩兮地挽著他上樓。

　　好、好香，好軟……

　　手臂被圈在佳人胸懷中的李學誠完全不敢直視對方，因為自己現在的臉色一定非常紅！

　　為什麼小湘這麼沒有防備啊！

　　進屋後，程湘帶著李學誠走過L型的玄關，在正方形格局、淺黃色調的客廳入座。

　　李學誠掃視周圍一圈，屋內窗明几淨、纖塵不染，就是沒見到某個討人厭的傢伙，「妳哥呢？」

　　「哥哥？」程湘接過他遞來的禮盒，「他一大早說有事要忙就出門了。」

　　他不禁一愣，瞪著程湘問：「有事……出、出門？不回來嗎？」

　　「他沒說呢，只有叫我好好慶生。」

　　李學誠猛然跳了起來，險些撞翻茶几，嚇了旁人一跳。

　　「怎、怎麼了？」程湘一臉驚詫。

　　「那個傢伙──」李學誠握著拳頭低吼：「他到底在想什麼啊！」

　　「咦？呃……誠哥哥，你在說什麼？」

　　「他──妳哥就放妳一個人在家喔？」李學誠抓著自己的頭皮，像隻熱鍋上的螞蟻焦急踱步，「他在想什麼啦！哪有這樣放自己的妹妹跟別的男人共處一室的啊！」

　　「咦……」程湘聽得一頭霧水，表情傻愣地回道：「誠哥哥又不是什麼『別的男人』，我一點都不擔心呀！」

　　李學誠聞言後神情更加扭曲了，活像是被人狠狠踹了兩腳，想哭又哭不出來的感覺，「一點都不擔心？一點都不？小姐妳起碼擔心一下啊！」

　　「誠哥哥對我很好、很溫柔，才不是那種人呢！你是不是又聽哥哥講了什麼壞話？你不要理他，他那個人就是嘴巴壞！」

　　「可是我……」他的話講到一半就自行打住。

　　慢著，他現在才發現程湘穿熱褲！欸靠，兩條大腿都讓人看光光了啦！

　　「妳這個──我覺得不行！」他抬起一隻手遮掩自己的視線，「去換件褲子！」

　　「呃，為、為什麼？」程湘神色慌張地低頭檢視自己的裝扮，「是不是很奇怪？我就跟哥哥說了嘛，這樣搭配不好看！」

　　「不是好不好看的問題！」

　　十分在意自身裝扮的程湘皺起眉心，嘟著嘴問：「那到底是什麼問題？誠哥哥就老實說出來吧！」

　　老實說出來？坦承自己無法不偷瞄她那雙白泡泡、幼綿綿的腿嗎？

　　很丟臉、很變態啊幹！

　　「總、總而言之，妳趕快去換褲子！」他緊張到暴跳。

　　「人家──」程湘跟著提高分貝喊道：「沒有褲子換了啦！衣服都還沒有乾，所以我今天沒有漂亮衣服可以穿！你是不是覺得我很邋遢？」

　　「不是！」李學誠幾乎是用吼的：「我是個男人，再怎麼理智都有衝動的時候，妳不要給人佔便宜啦！我的確很喜歡看腿，但也不需要這樣秀給我看啊！」

　　此話一出，空氣彷彿凝結了。

　　彼此的臉上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像是打開了什麼不得了的盒子，跑出各種令人尷尬的生物在周圍上躥下跳。但是最想鑽地洞的人莫過於李學誠，他已經蹲在地上，質疑科技先進的現代為何還不能實現時光旅行。

　　「對不起……」李學誠發出微弱的道歉。

　　程湘咬著下嘴唇，臉色赧紅，說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是害羞、緊張、驚慌哪個多一些。她乾咳一聲，努力擠出一抹微笑，將禮盒放置在最近的矮櫃上。

　　「謝謝你的禮物。」她轉移話題想緩解尷尬的氣氛。

　　李學誠站起身，默默不說話。

　　「誠哥哥請坐，我去拿蛋糕。」程湘蓮步輕移往冰箱前進。

　　「等等！」李學誠情急拉住對方的手腕，「我──小湘，我喜歡妳很久了！跟我交往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