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在文字深淵的睡姿

　　番外 美麗的達太安(二)

　　「……如何？」這天下午，在眾人為了搭建舞台忙裡忙出時，林洛南腳踩三七步，一手搭著社長管舒晨的肩膀，壞笑著說道：「我個人認為他耐操、好擋、固哥勇（吃苦耐勞、持久又勇猛）！我以往要做的粗活全給他包辦了！我算不算是立了件大功？」

　　管舒晨首先拿開她的手，一邊推鼻梁上的眼鏡一邊說：「少來這套。叫他搬設備好讓妳可以在這納涼揣摩流氓王子跟我開黃腔，才是妳真正的目的吧？」

　　「社長！」林洛南馬上大叫起來，「社──長──」

　　「叫一次就行了。」

　　「社長！」林洛南為自己叫屈：「妳不是最喜歡我了嗎？妳不是說過我是妳最心愛的大將嗎？妳捨得讓可愛的││呸！帥氣的、瀟灑的、萬人迷的我！為了搬運東西這點小事而冒著可能受傷的風險嗎？」

　　管舒晨推開她過於接近的臉龐，眼神透著股無奈：「是，我是說過，但那僅限於演戲的時候。小南，妳有才能，就是不懂得適可而止。昌明都跟我說了，妳那脾氣就不能改改嗎？」

　　「什麼？我才……」

　　「日羽。」管舒晨不理還有話要說的林洛南，揚聲呼喚在另一頭忙碌的樊日羽。

　　被點名的人立即放下手邊的道具，走了過來。

　　「社長，什麼事？」

　　「我是要提醒你，等等他們彩排的時候你幫忙拉布幕，小七會到主控室調燈光。」

　　「好，我知道了。」

　　「另外……」

　　「社長──」林洛南不滿被管舒晨冷落，雙手一張就緊緊抱住管舒晨的腰：「拜託妳聽我解釋嘛！我只是想幫忙啊，我知道自己也有不對的地方啦，所以才想在招生的時候搞一點噱頭嘛！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對於眼前親密的畫面，其他社員似乎早就見怪不怪，誰也沒往這裡多看一眼，光是搭場景就delay一個小時了，他們可沒多餘的時間聊八卦。但是第一次看到的樊日羽卻忍不住用奇異的眼光望著她們倆，隨即告訴自己那只是女生們之間的嬉鬧，算不上一回事的。

　　「我沒生氣啊。」管舒晨的眼神很無奈。

　　「騙人！妳沒笑！」

　　「不要鬧了，妳也知道我懶得做表情……」

　　「一定是我干擾妳監工，妳就生氣了對不對！」

　　「拜託，林小姐，妳都知道妨礙到我監工了，還不放開我？」

　　「好吧！」林洛南笑咪咪地鬆手還管舒晨自由，但是下一秒卻在對方的臉上印了一個吻：「哇！笑了、笑了，社長就是笑笑的才可愛嘛！」

　　咚！

　　突兀的落地聲讓林、管兩人嚇了一跳，低頭一看，樊日羽不知為何跌坐在地，圓圓的娃娃臉上掛著非常驚恐的神色，瞪著她們的眼神像是看到鬼似的。

　　「你幹嘛啊？」林洛南問。

　　「妳……妳、妳們在……」

　　「在？」

　　「交往嗎？」

　　林洛南一愣，轉頭與社長四目相對，然後兩人噗哧一聲，笑得東倒西歪。

　　「小南很man，比男生還帥，我當然會選擇跟她交往囉！哈哈哈……」

　　「對對對，誰教小晨晨這麼可愛呢！」

　　樊日羽的反應卻非比尋常，臉色一下子黑了，既沒有笑、沒有哭、也沒有發怒，就只是沉默著。

　　兩個女生再怎麼遲鈍也發覺到新社員的不對勁，不約而同地停止笑聲，呆愣地看著樊日羽。

　　「原來如此……」他慢慢站起身，那雙圓圓的大眼有點濕潤，「祝妳們……幸福。」說完便默默地走了回去。

　　全程看在眼裡的副社長王昌明抹了抹臉，當下決定裝作什麼都沒看見、沒聽見，便回頭命令憋笑憋得快爆炸的社員們專心貼森林場景的小花、小草。

　　「他……」管舒晨不禁瞠目結舌地看著樊日羽埋頭搬道具的背影，好半晌才說：「是不是喜歡妳啊，小南？」

　　「嗄？」林洛南抓抓頭，露出一個「妳一定是在開玩笑」的表情：「不好笑耶社長！他只是被我們精湛的演技嚇到而已吧！」

　　「……」管舒晨看著她，再一次為她的沒神經和厚臉皮感到汗顏。

　　「日語，副社長給你劇本了嗎？」

　　「嗯。」

　　「日語，你喜歡什麼顏色？」

　　「嗯。」

　　「日語，你喜歡哪頂假髮？我覺得妹妹頭很適合你耶！」

　　「嗯。」

　　林洛南再笨也察覺出樊日羽的異狀了，她踱步到樊日羽的面前，對著他死氣沉沉的臉皺眉思索。

　　從上星期的場布開始，日語就顯得很奇怪。如果是因為那個玩笑而消沉的話，那還真沒道理！那個玩笑就算不好笑，也不用這麼沮喪吧！還是說她演技太差，讓他非常難過？不可能啊！她自稱社團演技第二強者，可沒人敢稱第一耶！

　　今天整節社課日語都沒精打采的，跟他說什麼話得到的回應都只是「嗯」，假設他心情不好應該是對誰都愛理不理的，偏偏他會跟任何人說話，就只對她冷處理，這使得神經媲美海底電纜的她也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裡得罪人了。

　　「日語，你看我不順眼嗎？」林洛南的為人十分大剌剌，一根腸子通到底，非要當場問清楚不可。

　　她不大不小的問話也成功吸引顧問老師和社員們的關注，眾人或站或坐地看好戲，心裡無不同情：全世界就只有林洛南不曉得人家喜歡她啊！

　　「我……」樊日羽冷漠的臉色終於出現裂痕，眼裡閃過一絲哀怨：「洛南同學，妳真的很喜歡戲劇表演……為什麼妳當初不選擇就讀藝校呢？我們學校勉強沾上邊的就只有音樂系，妳是企管系的吧，不覺得自己的才能被埋沒了嗎？」

　　「嗄？」林洛南有點傻眼，因為牛頭不對馬嘴啊欸！「我跟你說一你卻跟我說二……」

　　「日羽，你不認為自己管太多了嗎？」管舒晨無法再保持沉默，出面為好友說話。

　　「算啦，既然日語想知道，那我就說給他聽也無妨啊！反正大家都知道嘛！」林洛南聳聳肩，一臉無所謂地說：「我曾經想過要報藝校，但是我爸極力反對，他認為演藝圈不適合我，如果我想要踏進去就只有被大染缸淹死的份！他生我、養我，他最大囉！於是我高中、大學就選擇乖乖念書，只不過社團活動他就管不到啦！誰說一定要專門學校才可以玩呢，你說是吧？

　　「好啦，你看不慣我也行，我不會勉強你喜歡我，而且這週末我們要和姊妹校交流演出，沒有太多時間跟你嘔氣，你看開一點，加油！」她老大哥式地拍拍樊日羽的背部，動作十分瀟灑地轉身和社團老師談話去，暫時不糾結那小小的不愉快。

　　「我不是──」拙於辭令的樊日羽神情懊悔，想進一步解釋時對方早就甩著一頭秀髮走掉了。

　　怎麼辦？讓她誤會了！他完全沒有那個意思啊！他只是感到有點不平衡……

　　「咳嗯！」旁觀者清的管舒晨清了一下喉嚨，也拍拍他的肩膀，但那兩下的輕拍是帶有同情意味的：「難為你了，小南的七竅只通了六竅，原諒她吧！」

　　王昌明也跟著咳嗽一聲，伸手就將樊日羽抓去做正事，開始指導他如何寫劇本，好讓他儘快參與劇本的編排與修改，這一指導下，王昌明很驚喜地發現樊日羽資質不錯，許多地方提點一次就能領悟，後者的美術才能也令人十分滿意，不愧是設計系的，寫POP字、海報剪貼、道具製作都難不倒他，王昌明樂得安排幕後工作給他──物盡其用、人盡其才嘛！

　　而樊日羽雖然成天擺著一張苦瓜臉，做事倒很確實，贏得同學、社員的一片掌聲，但是那位心上人就是不理他，每次見到林洛南她都在專心彩排，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跟他哈拉。

　　儘管只是一場交流表演，林洛南依然非常重視每一場的演出，力求完美的心態已經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也許正因為如此，她詮釋的每一個角色都是那麼地震懾人心吧。

　　「唉！」交出連日爆肝完成的作業後，樊日羽嘆了好大一口氣。
　　「樊同學，怎麼啦？」坐在他身旁的女同學挑眉關心道：「你這陣子常常唉聲嘆氣的，失戀啦？」

　　一語中的。

　　樊日羽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

　　「啊咧……還真的說中囉？」女同學的神情有點尷尬，不過隨即揚起一抹微笑：「人生嘛，難免會失戀個幾回，說不定下一個就是真命天女，多看看自己的周圍，多認識一點人也不是壞事唷！」

　　「連開始都沒有呢……」樊日羽咕噥著，還沉浸在自己的自怨自艾中，完全沒注意到對方愛慕的眼神。

　　這幾天他想過了，他到底喜歡林洛南哪一點？

　　想來想去，林洛南給他的震撼太強大了，那不只是外表的美麗而已，最吸引人的是她身上那股毫無畏懼的坦蕩與勃發的英氣，像是沒有任何事物可以打敗她似的。

　　反觀他自己，從小到大欠缺的就是一股自信，他稚嫩的長相曾為他招來同儕的嘲笑，溫吞的個性也被人嫌棄是慢郎中，要不是自己還有點專長，可能真的會被排擠到邊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