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在第一聲鳥啼之前,崑西起床了。

  他小心地不吵醒熟睡的妻子,迅速換上便服,與站在門外等候的部下相偕出府。

  伊得睡到自然醒,毫不意外身旁的床位是空的。他聽扎魯說過崑西一天的工作量有多大,很少有閒下來的時候,尤其每當魔物來襲,都需要花上幾個月修復損失,這大概就是崑西的黑眼圈消不了的原因。

  通常像這樣的情況,會把消化不來的工作分配給左右手,或其他封地的領主,可是北國是由各部族組成的,每一個部族都有自己的規矩,彼此或多或少也有過嫌隙,因此在執行任務上往往需要耗費更多的心力。

  婚前,公爵大人從未露面;婚後,公爵大人早出晚歸。

  管家擔憂新婚就被冷落的公爵夫人會搬回娘家,一有機會就跟在公爵夫人身邊,不厭其煩地講述來龍去脈,只求公爵夫人寬宏大量,不要生公爵大人的氣。

  老實說,伊得早就不氣了,且在得知崑西是為了保衛家園才會請扎魯代理婚事後,就不太在意崑西進出公爵府的時間了。反倒是扎魯緊張兮兮的樣子令他想笑,好像他一個轉身就會跑回帝國似的。

  他再三保證自己不會無故離府後,扎魯才略略放下心來,唉聲嘆氣地走遠了。

  伊得喚來下人服侍更衣,儀表整齊地踏出房門時,一小團雪白的影子就撲了上來,一連叫了好幾聲,聽起來十分掛念他的安危。

  「嘰、嘰嘰!」托帕在伊得身上爬來爬去檢查有沒有被毒打的傷口,伊得拍拍他的小腦袋,說自己沒事。

  「嘰嘰、嘰嘰嘰!」你別怕,我幫你罵過崑西了!他答應我不會欺負你的嘰!

  伊得只能從托帕的眼神大概解讀出牠的情緒,仍然聽不懂牠抑揚頓挫的嘰嘰聲有什麼高深的含意,但為了表示禮貌,他微笑著點頭,稱讚托帕好棒。

  伊得享用早餐時,扎魯向他介紹他的貼身護衛。

  經過公爵夫人烏龍失蹤案之後,公爵大人慎重起見,派了一個得力部下擔任公爵夫人的隨扈。

  伊得對於身邊多了個跟屁蟲沒有異議,帝國的王室及貴族都必須有個守護騎士隨行,只不過自己在家鄉沒有騎士願意為他效忠,北國的隨扈是公爵大人指派的,怎麼想都是為了監視他吧?保護只是順便的。

  伊得倒是有點驚訝崑西會派一位年輕女性來當他的護衛,這在斯特帝國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崑西指定這位名叫席娜的女性,一定是有什麼過人之處。

  銀髮黑膚的席娜穿著獸皮獵裝,像軍人一樣站得直挺挺的,如子夜漆黑的大眼珠直率地瞅著伊得,面對問話都是精神抖擻地回答。伊得只和她談了兩句,就深感這人不適合擔任監視者,實在捉摸不透崑西的心思。

  下午,好幾位裁縫師帶著各自的人手到府來訪,扎魯說這是主人安排的,專程來為夫人訂製適合在北國活動的服裝。伊得摸著一字排開的布料,便明白這是為了他準備的保暖材質。

  這份細微的貼心令伊得有點受寵若驚,自己什麼都沒做,連打理家務都不會,值得對他這麼好嗎?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伊得都過得差不多。白天,他會安排時間向扎魯學習如何管理僕役、編列預算的要點,以及宴會規劃的竅門;晚間,他會遣開下人們,請席娜待在門外,他自己坐在書房讀書寫字,在稍嫌枯燥的規律生活裡,算得上是有樂趣的消遣了。

  托帕有時候會進書房陪他,也有時候獨自溜出門玩,回府後都會獻上一顆光澤飽滿的心型果實給他。

  這是可以補充元氣的好東西嘰!托帕拍著伊得的手心,想為他加油打氣。

  「謝謝你。」伊得覺得很窩心,相當珍惜地收集起來,打算找個下午茶時間當作點心享用。上一次他嘗過心型果實後,就喜歡上那股清爽的甜味。

  偶爾,伊得會在望著夜景時,心想自己被迫遠嫁極北之境到底是福還是禍?

  這段婚姻有兩個目的,其一是鞏固斯特帝國與北國的主從關係,其二是為北國的主人誕下繼承人。雙方各取所需。

  婚姻契約中寫明,伊得有義務為崑西生育子嗣。

  假如男性魔法師想要懷孕生子,必須大量服用一種魔藥改變體質,讓體內「長」出子宮,才能孕育生命,但由於不具備女性的產道,分娩時得剖腹。懷孕及分娩對男性魔法師的消耗巨大,再者他們本身不必背負繁衍後代的責任,正常來說,不會有男性魔法師想不開去實踐魔法生子的理論。

  而他,伊得,就是那個不正常的例子。

  使不出魔法的魔法師,僅存的價值就是那副可受孕的身體。

  「唉!」今晚,伊得煩悶地放下書本,大字形躺在鋪著毛毯、軟墊的躺椅上,決定什麼都不做,讓腦袋放空。

  天曉得他父親強灌他的魔藥有沒有效?自己能不能順利受孕?會不會因為生不出繼承人就被趕出公爵府?

  要是可以不管三七二十一,逃離這一切就好了……

  他閉上眼皮再睜開時,身上多了一件外套,原本燈火通明的書房只剩一盞油燈照亮寫字桌,崑西坐在桌前翻閱他擱置的書本。

  他、他是什麼時候進來的?伊得慌忙起身,偏偏兩條腿因為睡姿太差,只動了一下就抽筋了。

  「嗚……」他痛得趴回躺椅,心想這下糗大了,自己不但被目擊在書房呼呼大睡,還睡到腿抽筋──不,他的形象啊!他苦心維持的優雅形象毀了!

  桌前的男人發覺伊得的異狀,箭步來到他面前蹲下,托起他動彈不得的雙腿按摩。

  「好點了嗎?」

  「呃,唔……好多了……」伊得在崑西的攙扶下站起來,感覺頗尷尬地說:「謝謝你,我馬上去收拾。」

  桌面都是他隨手放的書籍和筆記本,他不想造成下一個使用者的困擾。

  「無所謂。」崑西攔住他,「伊得,聽說這七天你沒有出過門。」

  伊得納悶地眨了一下眼睛,又歪頭想了幾秒,問道:「是啊,有什麼問題嗎?」他不就希望他不要亂跑?

  崑西靜默片刻後回道:「我沒有限制你的行動。」

  他怕伊得遭遇危險,所以派人保護伊得,但從來沒有軟禁他的念頭。

  就算伊得努力地表現出文靜、乖巧的樣子,他依然看得出他是個靜不下來的人──從他一聲不響地和托帕溜出門玩,就能略知一二了。

  「你是說……我可以想出去就出去嗎?」伊得試探地問。

  「席娜跟著,可以。」

  喔,他就知道。

  崑西沒看漏伊得臉上一閃而逝的不滿,小鬼果然是小鬼。

  「想吃點東西嗎?」崑西問。

  這人也太喜歡塞他食物了吧?伊得挺起胸膛回答:「我有吃晚餐,所以……」

  「不要熱奶茶和奶油餅乾?」

  「嗯?」伊得震驚地望向崑西面無表情的俊臉,可惡!長得太好看了,老天爺真不公平──欸,不對!他怎麼知道自己愛吃什麼啊?

  「要我請廚房取消嗎?」

  喂,崑西是不是在偷笑?

  「不……」伊得非常可恥地低頭了,「拜託不要取消。」

  「呵……」愉悅的笑聲低低柔柔的,帶著一絲捉弄人的淘氣,撩過伊得的耳朵,害他臉上發燙。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燐真/慕海 的頭像
    燐真/慕海

    論在文字深淵的睡姿

    燐真/慕海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