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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崑西不在的這兩天,伊得跟著老爺爺的一對兒女打理城堡。起初他們不敢讓伊得幫忙,但是無事可做的伊得閒得發慌,不斷懇求加入他們的打掃工作,拗不過他的僕人們只得跟在他的後頭分工合作。

  結束繁瑣的清潔雜務後,僕人們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連忙帶著伊得到房間休息。

  伊得被半強迫地坐在舒適的單人椅上,看著三名僕人忙進忙出,為他端茶遞水、捶肩揉腿,令他受寵若驚,卻又不忍拒絕他們的好意。

  「對了,我想問……」他一開口就受到三雙眼睛注視,不由得把話吞了回去。

  「您儘管問。」資歷最深的老僕勞倫回道。

  「崑西沒有其他的家人嗎?」

  「他們都不在人世了。」

  「噢,我、我很遺憾。」伊得感覺自己好像問錯話了,臉龐湧上羞愧的紅潮,「你們明明不會吃人,為什麼……不出面跟村裡的人澄清呢?」

  「主人說澄清沒有意義,因為擄人是事實。」

  「那為什麼要擄人呢?」

  三人互望一眼,像是在評估自己能說到什麼程度。

  伊得看出他們為難的神色,「呃,如果不便透露的話……」

  「關於這點,將來主人會跟您解釋的。」

  伊得抓抓頭,又問:「為什麼崑西要戴面具呢?我們那邊都說,他們是因為長相醜陋才會遮起來的……可是,崑西很好看呀!」

  「主人是出於生理上的因素,不得不戴。」

  「生理上的因素?」伊得眼見三人再次露出為難的神情,連忙揮著手說:「將來崑西會跟我解釋的對吧?那我沒有問題了。」

  才怪,他的疑問更多了,只不過自己沒有刁難別人的嗜好。也許這些人都被下了封口令,那麼他追問再多都是枉然。

  這幢城堡就像它的主人一樣既美麗又神秘,只要揭開那層可怕的偽裝就會發現那些謠言有多麼誇大不實,但是當人們想要深入了解時,就會被拒於門外。

  伊得自問是不是太著急了,自己才來多久,就要人家對他掏心掏肺?

  「唉……」他望向窗外藍天,小臉染上憂鬱。

  自己能脫離那個貧窮地獄就該慶幸了不是嗎?崑西給了他這輩子難以想像的奢華生活,這裡沒有難搞的親戚,也沒有仗勢欺人的奴僕,一切完美得猶如天堂,他還有什麼好不滿的呢?

  一定是自己太閒了,才會在意這些小事。

  眼角餘光掃到掛在牆上的鑰匙串,精神陡然一振。

  他怎麼會忘了這件事呢?二十來個房間夠他打發時間了。

  伊得興起一股近似挖寶的熱情,立即取下鑰匙串,獨自展開探索之旅。

  鏘啷、鏘啷──

  金屬製品隨著伊得的腳步晃蕩,敲擊出清脆的聲響,串在環上的鑰匙金、銀、銅、鐵,材質各異,奇形怪狀,長短不一,各自代表一個未知數。

  不知道這些房間都擺了什麼?他不敢奢求,只要有把木劍給自己把玩就知足了。

  豈料第一間房就快閃瞎伊得的眼──滿滿的金銀珠寶淹沒地板,價值連城的骨董東倒西歪地被放置在角落,雖然凌亂無比,但是正因為如此,這座可以淹死一票人的寶藏山看起來分外驚人。

  太、太誇張了吧!這家人到底多有錢啊? 

  伊得拿起一枚金幣敲打,是貨真價實的黃金。他抖著手放了回去,輕手輕腳地退出房間,上鎖。

  第二間房是陳列武器的地方……嗯,嚴格來說那些東西與其說是武器,不如說是寶物要來得貼切──誰會拿鑲滿寶石、水晶的刀子斧頭作戰呢?

  伊得再次默默地退出房間,上鎖。

  他接連參觀了十間房,不是骨董、就是華服,探索的興致也退了大半。

  什麼隨他用……他哪敢用啊?他最多看個幾眼,摸個幾把,確定眼前所見是真實存在的,哪敢占為己有?

  他期待的是有趣的東西,不是昂貴的東西啊!

  他舉高鑰匙串,數數剩下還沒開過的房間,數著、數著,指尖停在了那把最不起眼的銅製鑰匙。

  「記住,不能進去那間房。」

  伊得的腦中響起崑西的叮嚀,杵在原地思索片刻──他只要看看是哪一間房這麼特別,不要打開就好了。

  他一一核對門扉的鑰匙孔,漸漸走向城堡的陰暗之處,停在一扇生鏽的鐵門前。

  銅製鑰匙插入鎖孔,是符合的。

  就是這裡。伊得小心地抽出鑰匙,退後兩步打量。

  沒有家徽,沒有裝飾,什麼都沒有,門把和牆壁邊緣倒是有些奇怪的污漬。

  他摸上那些黑色的痕跡,指甲不經意摳下一點粉末,湊到鼻尖嗅聞,有股鐵味。

  這是鐵鏽嗎?感覺有點奇怪……

  「伊得少爺?」

  呼喚聲嚇了他一跳,他回身對上僕人疑惑的臉龐,十分心虛地別開目光。

  「我、我我只是看看而已!」

  「這裡還沒打掃乾淨,很多灰塵。」僕人恭敬地為他指引方向,「您是不是迷路了?我帶您回去休息吧!」

  尷尬不已的伊得明白這是人家給自己台階下,連忙點頭應和,跟著對方邁步。伊得悄悄回頭,多看了那扇鐵門一眼。

  那裡面……到底有什麼?

  每個人都會有一、兩個不想被人知悉的秘密,可是崑西有太多秘密了,他在這裡就是個外人,和他們格格不入。

  夜晚,伊得揣著諸多疑問,在床上睡著了。他做了個夢,夢裡的崑西親暱地抱著他,親吻他的臉頰,在耳邊說他太瘦了,放在收藏室裡不好看。他抬頭,見到那張獅子臉張開血盆大口,狠狠咬住他的脖子。

  「嚇!」伊得驚醒過來,喘著粗氣,抹掉頸後的冷汗。

  夜色正濃,但他已經喪失睡意,靜靜地走下床,站在窗邊眺望外面的世界。

  如果自己離開城堡,能上哪去呢?

  他到現在仍然想不透,崑西為什麼要買下他?

  伊得沉思、猶豫,最終望向牆上的鑰匙串。

 


  手腕輕轉,聽見喀答一聲,深鎖的鐵門被打開了。

  伊得提著油燈,像作賊似地閃身進入裡頭,下一秒就被刺鼻的氣味嗆得咳嗽起來。

  他一邊努力壓抑聲音,一邊檢視周遭,發現所有擺設都被罩在黑布之下,稍微湊近一看,上面累積厚重的灰塵,顯然有很長的時間都無人打理。也許是窗口緊閉的緣故,房裡飄著一股摻著怪異惡臭的霉味。

  他掀起某塊黑布,瞧見底下是不知用途的瓶瓶罐罐,隨即蓋了回去。

  這裡是儲物間嗎?

  假如是儲物間,怎麼會禁止他進入呢?因為太髒亂了,不希望被他看見嗎?這也說不通啊……

  伊得注意到有兩面牆掛滿大型的飾物,雖然被黑布蓋得嚴實,但依稀能看出人形輪廓。

  呃,那應該……只是雕像吧?

  他深吸幾口氣之後,大步向前,揭開布幔。

  咚!他腿軟跌坐在地,雙目張得大大的,呆滯地瞪著那具乾癟的軀體,喉嚨發出一種幾近絕望的呻吟。

  當他察覺到外面有陣急促的腳步聲時,就知道自己來不及逃出去了,當下鑽到最近的桌子底下,並熄滅油燈。

  砰!

  鐵門被用力推開,來人在門口駐足一會,似乎對虛掩的門扉產生疑惑,但並未開口說話,逕自將沉重的獵物拖到工作桌旁。

  「唔……」伊得和地上的青獅屍首面對面,立即摀住自己的嘴,不敢洩出任何聲音。

  在一陣窸窣聲響後,一隻大手將屍體拎到桌面。

  伊得見到青獅的脖子上有道很深的傷口,從乾涸的血跡來判斷,應該是放過血了。

  那雙正在移動的鞋子是崑西的,崑西在……解剖魔物?

  伊得從不知道利器劃開皮膚、切開肌肉的聲音可以這麼清晰,斬斷骨頭的那幾刀都像是剁在他的心口上,嚇得他差點魂飛魄散。

  空氣突然安靜了。

  崑西蹲下身,一把捉住來不及反應的少年,「……伊得?」他的眼神很驚詫。

  伊得迅速甩開他,爬出桌底,和崑西拉開距離。

  「伊得,」崑西慢慢起身,英俊的臉孔沾著黑血與鮮血,雙手一片通紅,屠刀滴下來的血水沿著他的步伐蔓延,「我不是說過,不能進來這間房嗎?」

  「我──」伊得的背脊撞上牆壁後,知道自己已無路可退,「拜託你……不要過來……」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崑西瞥向牆上的乾屍,他就是在看見遮掩屍體的布料掉了之後,確定房裡有人。

  伊得也望向那具詭異的乾屍,眼淚掉了下來,「我不要……我不要變成那樣……」

  「伊得。」崑西還想前進,卻將人嚇跑了,他立即追了出去,「伊得!別離開!勞倫,攔住他!」

  整幢城堡充斥吆喝、尖叫,可怕的聲音都在森林裡消散。

  伊得躲過崑西等人的追趕,一路逃出城堡,死命地跑,不停地跑。

  「伊得!停下來──」

  他遮住耳朵,不想聽見對方會令他心軟回頭的呼喊,慌不擇路地穿越農田,闖入未曾涉足過的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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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燐真/慕海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