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在文字深淵的睡姿

　　這些天樊東環非常介懷某件事，已經到了寢食難安的地步。

　　上班時還能勉強打起精神，但是下班後他的思緒立即飄到遠方，以至於幾次回程都走錯路線，多花了二十來分才平安到家。這樣的反常沒多久就引起同居人的注意，幾次詢問當事人卻都得到「我沒事」的回應，令羅海封也開始感到心神不寧。

　　某天傍晚，與兄長一同走出公司大樓的羅海昕聽完兄長的心事，皺起眉毛問：「你們不久前才發生過類似的狀況，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問題？」羅海封不解。

　　「磨合期啊磨合期！」

　　「磨合？」

　　「是啊！」羅海昕攤手道：「我無聊上網時看到的，什麼戀愛五階段……熱戀期過了就會迎來磨合期，在這個時候很容易吵架喔！可是都交往十年了才進入磨合期是不是太晚了點……」

　　「咦？」羅海封吃了一驚，不禁按著後腦思索自己是否在哪天惹毛了伴侶卻不自知，「吵架……我不會跟他吵的，我不想看他生氣。」

　　「說不定是他發現你什麼地方不好，想疏遠你一段時間冷靜、冷靜。」

　　「咦？」羅海封的眼神更驚訝了，越想越覺得這件事不應該被輕忽，當下和弟弟告別後便匆匆忙忙地騎車返家。

　　另一廂，正在廚房開伙的樊東環將食材丟進炒菜鍋，卻不慎被幾滴熱油噴濺到手背，痛得他慘叫一聲。

　　「雪特！」他趕緊關掉瓦斯爐，跑到流理臺沖水，「這是第幾次了，法克……」

　　大門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響，不久喀答一聲被打了開來。

　　羅海封暫時將公事包和西裝外套擱置在沙發上，想儘快和男友談談，不料一走進廚房就見到對方讓手掌沖水的情景，便連忙跑到對方身邊慰問。

　　「是我自己不小心。」樊東環苦笑說道。

　　「你……」羅海封欲言又止，隨即從身後的櫃子拿出醫藥箱替他上藥，「你最近常常恍神，雖然你都說沒事，可是我很擔心。」

　　樊東環沒有回答。

　　「我是不是……哪裡惹你不高興了？」

　　「沒有。」

　　「真的沒有？」

　　連番的追問令樊東環浮現尷尬的臉色，尷尬中帶著幾分羞赧，羞赧中又帶著幾分懊惱，看得羅海封一愣一愣的。

　　「到底是怎麼……」

　　「不要再問了！」樊東環忽然大聲喝止，並抽回已經貼上OK繃的手臂，「不是什麼大事，不重要！我們快點吃飯吧！」

　　這頓晚餐吃得很快，在一片微妙的沉默中結束。

　　幫忙收拾碗盤的羅海封心不在焉，腦子裡只有一個問題：「我家的樊老師發生什麼事了？」

　　以往都會坦白的啊！他有些難過地想著。東環這人不擅長掩飾情緒，也不擅長把事情悶在心裡，什麼都會跟他說的啊……

　　雜事處理完畢，他一面鬆開領帶，一面走向浴室，想洗個冷水澡舒緩一下心情。

　　「等……」背後的聲音戛然而止。

　　「什麼？」羅海封面帶訝異地回頭。

　　樊東環站在走廊上，低著頭令人看不見表情，聲音帶著某種壓抑：「你、你要去洗澡了嗎？」

　　「是啊！」

　　「先不要洗好不好……」

　　羅海封聞言感到納悶極了，歪著頭問：「為什麼？」

　　沒想到對方撲過來抱住他，臉龐埋在他的胸膛裡許久不說話。

　　真的……很怪異。羅海封被男友的行徑搞得一顆心七上八下，完全捉摸不到樊老師的想法。

　　「東環，你這樣有點嚇人。」

　　「我們有五天沒做了。」

　　「嗯，因為我們最近忙……呃，」他微微蹙眉，問道：「你的意思是，你想做嗎？」

　　「……」

　　怎麼又不說話了？羅海封感到相當的困擾，遂再度開口詢問。

　　「……對。」悶悶的聲音傳來，接著一張紅得像熟番茄的臉蛋由下往上狠瞪著他，「對，我想做！你不要老是逼我回答！」

　　「咦？我有逼你嗎……」

　　「有！你就是有！老是問我要不要、想不想、喜不喜歡、舒不舒服……不要問這麼多！很討厭、很白目、很色情！我又不像你沒有羞恥心！」

　　羅海封被罵得簡直莫名其妙，完全不明白同居人為什麼發這麼大的火。

　　「你都逼我講出這種下流的話！你──」理智明顯已經斷線的樊東環扯著他的衣領，強迫對方降低高度，「你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害我都變得奇怪了！」

　　「呃，我還是不懂，這跟我洗澡有什麼──」

　　「有關係！」樊老師神情相當激動地表示：「我不要沐浴乳的香味，我想聞你的味道上你！」

　　「……」現場有十秒鐘的靜默，因為彼此都很震驚。

　　樊東環雙手遮住臉孔，蹲在地上，對人生都感到絕望了。

　　「呃，你剛才說想……」

　　「不是！」樊東環的聲音近乎哽咽：「我才不是那種邪惡的人咧！都是你害的啦──」

　　「可是我什麼都沒做啊？」羅海封覺得既無辜又驚慌，忙不迭地跟著蹲下拍拍男友的頭頂，「你想跟我親熱絕對不是什麼糟糕的事情。」

　　「你說自己什麼都沒做，才怪呢！你知不知道你的喘氣很煽情、表情很煽情，連喝個水都很煽情啊！我每一次說想要在上面，不是『坐』在你上面，是想要在你上面『做』！我想上你，不是想被你上！懂不懂啊笨蛋！哇啊啊──你看你又讓我說了什麼鬼話──」

　　這番赤裸裸的告白終於讓羅海封搞懂了男友近來反常的原因。

　　原來如此，原來是想要「交換位置」啊！

　　「你害我變成──」

　　「可以啊。」

　　「一個大變態──嗄？」樊東環表情錯愕地放下雙手，「什麼可以？」

　　「可以讓你……嗯，上我。」羅海封眨著眼睛，模樣有點遲疑，「這樣說對嗎？」

　　「你剛才……天啊……」樊東環感覺到強烈的罪惡感，都是自己太衝動，居然又讓善良的大少爺學會汙穢的新用語了。

　　只可惜對方根本不了解他複雜的心情，雙手伸過來就將他打橫抱起。

　　「等等，你要幹嘛……」他很慌亂。

　　「你不是要上我嗎？」

　　如此大剌剌的問句令樊東環面紅耳赤、啞口無言，然後就被帶到床上去了。

　　只見雙方面對面坐著，表情各異，氣氛僵硬。

　　「你、你認真的嗎？」樊東環再次詢問，手心隱隱冒著汗。

　　羅海封點頭，「你這幾天魂不守舍的就是在煩惱這件事吧？既然你這麼希望『交換位置』，試試看也無妨。」

　　試試看……樊東環感覺臉燙得快把腦漿蒸發了。

　　對方的行動力向來一流，主動拉起他的手就放上自己的胸口，「你想怎麼做都隨便你。」

　　「不可以說這種話！很可怕！」

　　某人露出無辜的眼神，「我很可怕嗎？」

　　「不是你可怕，是……啊，算了……」樊東環放棄解釋。

　　羅海封輕撫著伴侶手背上的新舊傷，隨即舉到唇邊親了一下，「你炒菜時可別再燙傷了。」

　　樊東環低下頭不說話，被徹底打敗了。因為眼前這個人就是這樣，完全不知道自己多擅長挑逗別人！

　　「你……放開我。」他命令。

　　大少爺乖乖鬆手。

　　樊東環重新抬起頭，深呼吸一口氣。

　　好極了，現在是他的主場，他到底該怎麼開始才對？先接吻？先脫衣？

　　他想了一下，雙手伸向男友的上衣，慢慢解開鈕扣。這件水藍色的長袖襯衫是他在百貨公司過季出清時買給羅大少的，雖然是出於小市民的撿便宜心態，但大少爺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什麼都好看。扣子也該死的多，好不容易全解開來，袒露出裡頭美麗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