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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小姐呆坐在原地,淚流不止。

  「妳要好好過自己的人生,」我走到她身邊說,「過去的即為過去,不應成為痛苦的泥淖。鄭小姐,妳叫什麼名字?」

  她在我的誘導下道出全名,我獻上祝福為她建立信心,同時承諾不會再讓她見到相同的噩夢。

  我回到現實,一下床就與蕭宇哲四目交接。

  「這麼快?」他的表情有絲驚詫,放下水杯,從座椅站起身。

  「鄭小姐的煩惱還算容易處理,如果是……」我注意到鄭小姐也走下床,便過去慰問道:「記得剛才的事嗎?感覺還好嗎?」

  鄭小姐流下兩行清淚,微笑說道:「夢裡的經過我大多都記得,謝謝你……我痛苦了這麼多年,終於能夠放下了,真的非常謝謝你。」她的眼淚越掉越凶,頭顱也越垂越低,到後來泣不成聲。

  蕭宇哲十分機靈,箭步過來塞給我一個面紙包,我再把它遞給鄭小姐。

  我客套回應:「鄭小姐過獎了,我只是在盡自己的本分。若妳對本人的服務感到滿意,委託到此就算完成,尾款……」

  「為什麼又來礙事?」粗嗄的問語令我們都是一愣。

  上一秒還在掩面啜泣的鄭小姐止住抽噎,抬起猶帶淚痕的臉龐,神色冷冽懾人。

  蕭宇哲迅速將我扯到身後,他的腰包自動打開,鋼珠無聲地飛了出來,在四周打轉著。

  我拍了他肩膀一下,「先別衝動。鄭小姐,請問我妨礙妳什麼事?」

  鄭小姐目眥欲裂地瞪著我,嘴角因過度嚙咬而滲著血絲,「這個女人很懦弱、很沒用,遇到什麼事都只會躲起來哭,是我救了她!這個世界上只有我真心對她好!只有我!她不需要別人的施捨,也不需要浪費這筆錢!這可是我辛苦賺來的,我為什麼要分給你?你別讓她以為到處都有好人,別讓她輕易地相信你!」她往前跨了一步。

  「站住,退後!」蕭宇哲冷聲警告。

  「別動手!」我扯著他的手臂,不想讓他肆意攻擊委託者,「鄭小姐,妳──」

  「我不是什麼小姐!」鄭小姐怒吼著撲了過來。

  數顆鋼珠擊中她的腹部,嬌小的身軀如同破布般飛撞到對面的牆壁,發出「砰磅」的驚人巨響。她趴倒在地,痛苦地哀號著。

  「就叫你別動手!」我朝蕭宇哲大罵,跑上前查看鄭小姐的傷勢,「站得起來嗎?很抱歉對妳動粗,請妳冷靜下來,我們絕對不願傷害妳。」

  蕭宇哲皺著眉道:「我覺得你最好離她遠一點。」

  「交給我處理。」我以眼神警告他。

  「嗚……」鄭小姐渾身顫抖,青絲散亂,滿臉是淚,「對、對不起!我一點都不想攻擊你們……可是我不能阻止……對不起……」

  我一面安慰她,一面扶著她起身,「不用自責,反而是我們該向妳道歉。我們會儘快離開,避免妳的……」

  她忽然一個踉蹌,跌進我懷裡,顫巍巍地道歉:「是我不好,從一開始就不該麻煩你……」

  當我察覺到她的小動作時,雖然立即往後跳躍,但是反應已經慢了,自己的左邊臉頰感到一陣刺痛,鮮血汩汩流出,一下子就將衣服染紅了。

  鄭小姐握著美工刀,站在原地捧腹狂笑。

  「媽的,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逞強嗎!」蕭宇哲似乎忍無可忍,隔空取走對方手裡的刀片後就要拔腿衝過來。

  「站住!」我大喝道:「我說過很多次我自己處理!你給我在後面安靜待著!」

  「你──」蕭宇哲在距離鄭小姐五步遠的梳妝鏡前停下,瞪著我道:「你簡直不可理喻!」

  「我懶得跟你解釋!」

  「要是你三分鐘內搞不定,我就直接打暈她!」

  「三分鐘是吧?」我緊盯著慢慢走近我的鄭小姐,「這樣的時間夠充裕了。」

  「很痛嗎?對不起……」她又開始哭泣,伸出手臂想撫摸我的傷口。

  這回我不再客氣,扣住她的雙手反剪背後,並使力將她壓制在地,此舉引起她劇烈的掙扎,不過以這個姿態掙扎只會得到痛楚,她歇斯底里的尖叫聲彷彿現場正在進行謀殺。

  「這裡隔音好嗎?」蕭宇哲像是自言自語地看看門扉。

  「不好的話早就被隔壁的房客投訴了。」我絲毫不鬆懈力道,持續壓著鄭小姐,「喂,妳現在是凶巴巴的那個人格對吧!我不會被妳騙第二次了。我問妳,妳認不認識一個黑髮藍眼的混血兒?」

  蕭宇哲神情詫異地望向我。

  「放開我──」鄭小姐兀自怒吼、扭動身體,然後痛得哇哇亂叫。

  「回答我!有沒有見過一個黑髮藍眼的青年?」

  「我不知道!」此刻她的聲音低沉粗魯得像個男人,眼眶赤紅,表情憤恨地瞪著我,「你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你就是想傷害我,休想我會對你好!」

  「無所謂,我們往後不會再碰面了。」我耐著性子問:「妳真的沒見過類似的人嗎?」

  「沒有!沒有!沒有──」

  我真有點擔心她會把自己弄到脫臼,「連妳都沒見過,那就是真的沒見過。」

  她的眼裡多了絲驚愕,「什麼意思?你什麼……嘶,好痛!快放開我!」

  「我跟妳保證,我和同伴比妳還想離開這裡,答應我們妳不會胡亂攻擊,並且會付清尾款。」

  她停止扭動,語氣又冷又硬,「你們可不是我請來的。」

  「是另一個妳請的。妳連她的想法都不予尊重,還敢說自己是在拯救她?」

  「……好,我答應你們。」

  雙方達成口頭約定後,我緩緩鬆開箝制,鄭小姐很快地坐起身,冷眼目送我們離房。

  下樓途中,與我們擦身而過的人們都面露驚嚇地看著我。

  「等一下!」蕭宇哲氣急敗壞地翻找自己全身上下的口袋,「葉央黎,我叫你等一下!你滿臉是血啊!」他總算找到幾張面紙,匆匆塞了過來。

  我看都不看就把面紙蓋在傷口上,用掌心加壓止血,心不在焉地走出賓館,對背後的斥責充耳不聞。

  接近正午時刻的太陽光是暖和的,連颳來的風都變得較不那麼刺骨,紅磚道上的行人或牽手或說笑,恬靜的景象與自己紊亂的思緒形成鮮明對比。

  雖然自己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偶爾也會同情遭遇坎坷的委託者,但是對於鄭小姐的事,我知道自己摻了別的心思──這件案子我關心的從來不是對方的精神狀態。

  「你就為了那個失蹤許久的人,甘願受這種氣?」幽怨的問話在耳畔響起。

  蕭宇哲與我並肩佇立在行道樹下,神色極為不滿地瞪著我。

  「受什麼氣?」我愣了愣,隨即想起周圍路人驚恐的表情來自於我沾血的衣服,和淌血的臉龐,「這只是個小插曲,回家抹點藥就沒事了。」我放下有絲痠麻的手臂,看了紅通通的面紙團一眼,「還在流血嗎?傷口應該不深吧?」

  「我不想看。」他甩頭望向別處,眼睛似乎蒙了一層水光,「為什麼你總是這樣?就不能多愛惜自己一點嗎?我就覺得奇怪,你未免太堅持一人蠻幹,原來是為了龔璿……」

  我沒有否認,因為這的確是自己的目的。

  他靜默片刻後啟口問:「你為什麼相信那位鄭小姐說的是真話?」

  「我有自己的方法確認。」

  「什麼方法?」

  問這麼多幹嘛?

  我瞅著他狐疑的雙眸,心想自己並不了解這小鬼的口風緊不緊,當然不會輕易透露自己的秘密,當下便闔嘴裝啞巴。我怎麼可能坦承自己都會在「捕夢」的過程裡偷窺當事者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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