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在文字深淵的睡姿

　　早晨，我被龔璿搖醒，他要我跟他回家一趟。

　　「……幹嘛？」我感覺眼皮很沉重，只能睜開兩條細縫。

　　「小蒼傳了簡訊給我，表示他控管陶小姐三天已經是極限，他得走了。」

　　還很想睡的我胡亂揮了揮手，「他要走就走，放陶小姐離開才能讓那個蕭什麼的小鬼找到她不是嗎？」

　　他握住我一隻手腕，口吻堅定地說：「我不能在真相明朗之前讓謝氏帶走陶小姐。」

　　「為什麼？」我乏力地問。

　　「陶小姐的死因恐怕沒有那麼單純。我無法確認他們的意圖，我不會讓他們有機會對你不利的。」

　　「嗯……」我揉揉眼睛，勉強自己爬起身，「用陰謀論過日子真累啊。」

　　「小心駛得萬年船。」

　　「當然，這可是我的座右銘。」我緩緩下床，抽了抽仍被抓住的手腕，「要握多久？要是連去盥洗都會被殺死我也認了。」

　　他終於鬆手。

　　我迅速打理整齊後走回臥房，早已準備好在房裡等待的龔璿看向我身後，讓黑糖停在門口進不來。

　　「抱歉，不能帶上妳。」龔璿微笑說道：「放心，我會把主人還給妳的。」

　　「汪嗚。」黑糖低低叫了一聲。

　　我轉頭向黑糖揮揮手，「安啦，我很快就會回來的。飼料都倒好了，餓了就吃吧！」

　　語畢，只見四周突然扭曲、旋轉起來，我連忙閉上雙眼，心想能減低一分不適是一分，再睜開眼時已置身在龔宅的玄關。

　　「這一次……」我腿軟向前倒去，「雪特！還是暈。」

　　龔璿連忙攔腰抱住我，「我帶過不少人，只有你會暈得這麼厲害。」

　　「璿哥！」翁蒼曜咚咚咚地從右側的走廊衝了出來，像是見到久違的親人般滿臉雀躍，「太好了，你回來了！這三天我待在屋裡都快悶死了啦！」

　　「辛苦了，陶小姐還好嗎？」龔璿問。

　　「好什麼？」翁蒼曜全然無視我的存在，皺起眉道：「問一縷鬼魂好不好很奇怪欸！我封鎖了整間屋子後就放她隨便飄，她現在在某一處自言自語吧！」

　　我退開龔璿的懷抱，按著還在發暈的腦袋，說道：「這期間有人上門嗎？」

　　「除了你們以外，沒有。」翁蒼曜斜睨著我，眼神依然帶著輕蔑，「倒是你，找到那位老師了沒？嗯，看樣子是沒有！我都大發慈悲地指點你了……」

　　這小鬼講話一定得這麼機掰嗎？我按捺著脾氣說道：「情況有變，我還沒動身。」

　　「變？」

　　「你說我會碰到阻礙，對，我碰到了，也差點就掛了！」

　　「是嗎？有那麼嚴重？」他歪頭瞪著我，神情帶點懷疑，「要不是成功率過半，我也不會紆尊降貴替你看管那隻惡靈……我在她身上沒看見你的未來，那應該是你自己的劫數吧？」

　　為什麼這番話聽起來很刺耳呢？幹。

　　他又問：「要是真的有那麼嚴重的話，璿哥為何都不跟我提？」

　　「因為不需要提，你要走了不是嗎？」龔璿的神情波瀾不興，「翁家人給你的休假總是這麼吝嗇，你應該比誰都清楚的。路上小心。」

　　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他似乎在劃清界線。我留意到這一點，不禁望向翁蒼曜，從他吃鱉的表情來看這兩人之間應該有些糾葛。

　　「你的口氣還是這麼生疏。」翁蒼曜冷哼一聲，忽然伸手往虛空一抓，陶惠玲立即現身並且被抓在他的手裡，「就算你不喜歡我，我也不會討厭你的。喏！你看我對你們多好，臨走前把她裝在這裡面，讓你們方便攜帶呢！」他一面說一面從褲子口袋掏出一個約半個掌心大的玻璃瓶，拔開瓶蓋，然後把還在尖叫的陶惠玲往瓶子裡塞。

　　我知道這樣描述很奇怪，但是在親眼見到一個人……不，一隻鬼像是被什麼強力的吸塵器吸進那個尺寸迷你的瓶子時，實在想不到更好的形容了。

　　我瞪大雙眼，彎腰看著原本透明無色、無花紋的玻璃瓶在裝進鬼魂後，多了一團灰撲撲的煙霧流動著，此等神奇現象令人嘆為觀止。

　　我忍不住驚呼：「這是什麼道具啊？太好用了吧！」

　　「昨晚我從書裡摸來的，上面寫著放靈體專用，我很仁慈不收錢喔！」翁蒼曜將瓶子交到我手上，那副神情可跩的，「只要轉開蓋子或打破她就會出來了，小心點啊！」

　　「有隔絕超能力探測的功能嗎？」

　　「這東西號稱多功能防護，應該是有啦！」

　　「謝了，小蒼。」龔璿點頭致謝。

　　「不客氣！」翁蒼曜的尾巴都快翹到天花板了，接著打開大門，與我們揮手告別。

　　我謹慎地把玻璃瓶收到夾克裡層的口袋，拉上拉鍊。

　　「現在呢？」我問，「如果你的第六感還正常運作的話，可否揭示一下我該怎麼做才會安全一點？」

　　龔璿伸出雙手捧住我的臉龐，頓時縮短彼此的距離，鼻尖幾乎要碰在一塊。

　　「喂，你做──」

　　「不要動。」他兩眼直視著我，呼氣全吹拂在我的臉上，雖然氣息溫熱，但是他雙手的溫度卻有點冰冷。「我不是小蒼，不能收放自如。」

　　「啥？」我當真停止掙扎，傻愣愣地瞪著他那雙蔚藍的眼眸。

　　美麗、沉穩、深邃的藍，就像是神秘又危險的大海，深不見底，將吞沒所有的入侵者。

　　以往的自己沒有發現這傢伙的眼充滿魔性，一種宛若吃人的魔性。

　　「通常十次裡只會成功一次。」他低聲說著，雙眸眨也不眨地盯著我，「我都是被動地接收訊息，可現在的情況不允許我慢慢來，只得試試看了。」

　　「呃，試什麼？」我竟然無法移開目光，只能呆呆地反問。

　　「看你的未來。」

　　⎔⎔⎔

　　ＴＯＥＳＰ總部。

　　我迅速推開玻璃門，筆直跑進公關部。

　　掛上話筒的老徐一見到我就站了起來，「小葉，我正想著你什麼時候會出現呢！很不巧我聯繫的除魔師不是抽不出時間，就是遠在國外──」

　　我劈頭就問：「燕燕呢？」

　　「嗄？」老徐不禁一呆，「她接了常恩萊的電話後就忙進忙出的……你找她有事？」

　　「沒錯，有急事相求。」我一面說一面走向與情報部相通的門扉，「另外我要和黃鈺出外勤，她們還在裡面嗎？」

　　「還在……欸，等等啊！」老徐追了過來，抓住我問道：「拜託你們說明一下現在是怎麼回事！我不是請你身旁的龔先生當你的貼身隨扈，讓你待在家裡別亂跑嗎？再說，你沒執行委託為什麼要跟著別人出外勤？還有你腰上幹嘛繫著飛鏢和小刀啊？」

　　「一言難盡，抱歉我沒有那麼多時間解釋。」我撥開肩上的手，打開門扉，「事後我會向老大完整報告，我現在因為私人因素需要兩位小姐幫忙，這些支出都幫我記在帳上吧！」

　　「可是你──」

　　「徐先生請放心，」龔璿朝他微笑說道：「我會跟好央黎的。」

　　老徐似乎還有什麼話想說，但我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便踏進情報部呼喚兩位同仁。

　　「你可真會挑時間。」卓燕燕從座位站起身，穿上西裝外套，「我正要回家好好睡上一覺，小鈺也正要出發去和常恩萊會合，調查的手續請你找其他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