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在文字深淵的睡姿

　　番外 美麗的達太安(六)

　　「哪有什麼機密？」樊日羽率先反應過來，回道：「社長誇我女裝扮得像，請我下次也反串女角，我正想婉拒呢。」

　　林洛南恍然大悟，「喔，原來是在說這個，日語扮女生是真的滿可愛的！不過有需要搞得這麼神秘嗎？」

　　「還不是怕你們瞎起鬨。」管舒晨暗暗佩服樊日羽的機靈，忙不迭地順著台階下，將猶一臉好奇的林洛南帶走。

　　幾週後，樊日羽逮著空檔攔住下了課就想溜走的林洛南，當著後者那帶點尷尬的眼神下說──

　　「妳仔細看好，如果我在畢業前變了心，妳可以詛咒我走在路上被馬踢、坐在家裡被車撞，這輩子都可以唾棄我！」

　　此話一出，所有人倒抽一口氣。

　　「你、你……」饒是口舌再伶俐的林洛南也不由得面紅耳赤、舌頭打結：「你這是叫我試著跟、跟你交往嗎？」

　　「不。」樊日羽神情十足嚴肅地望著她，「妳不相信我，我就證明給妳看。給我一年半的時間，妳一定要睜大眼睛看清楚，我到底是不是一個會輕易變卦的人！」

　　林洛南啞口無言，完全吐不出反駁的話語，眼前態度驟變的男人令她感覺很陌生。

　　日語原本是這麼帥氣的男人嗎？這傢伙不是純情到被逗弄一下就會滿面通紅嗎？

　　「好，有骨氣！」答應的人是旁觀者清的管舒晨，她一臉好笑地說：「我也會監視你，讓小南更願意相信你的承諾。」

　　「妳……」林洛南根本沒想到好友會站到對方那一邊，美麗的臉孔少見地皺了起來，「舒晨，妳幫他還是幫我？」

　　管舒晨道：「當然是幫妳。一年半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拿來看清楚一個人是綽綽有餘了，於妳沒有任何損失，答應了又如何？」

　　其實林洛南自己也明白，樊日羽在校時期自願為她「守貞」，絲毫不影響到她的日常生活，說句難聽點的，就算樊日羽明天就移情別戀也不關她的事。

　　「假設你夠堅持，畢業前都沒變心的話，你想怎樣？」林洛南問。

　　樊日羽搖頭，「不是我想怎樣，是妳想怎樣。若是妳永遠都不給我機會，我做再多事都是白搭。」

　　林洛南無話可說了。

　　「唉！」同樣旁觀者清的王昌明站在後頭直嘆氣，「孽，都是孽啊！這麼好的男人對牛彈琴啊……」

　　大紅的布幕逐漸落下，觀眾的掌聲仍未停歇，高低不一的讚賞與鼓掌聲在偌大的表演廳裡引起宏亮的回音。未久，甫下台的演員又重新回到台上一字排開，對著觀眾深深一鞠躬。

　　身為觀眾之三的林洛南等人始終維持怡人的微笑，直到演員陸續走下台階才捧著鮮花走了過去。

　　「恭喜！」林洛南將花束遞向前。

　　蘇恩郁連忙後退一步，險些被花朵擊中，又驚訝又興奮地說：「妳真的來了啊！雖然有兩個多餘的傢伙。不用那麼多禮啦，跟我一起吃飯還比較令人高興哩！好久沒蹭妳的肉體了，我感覺好空……呃，我是說太久不見了，有點想妳啦！」

　　「喂！我們不是人嗎？來看妳還被嫌！」王昌明翻白眼罵道，一旁的樊日羽苦笑著拉了拉他的衣角。

　　「下次吧，我還得趕論文呢！」林洛南神情誇張地搖頭嘆氣，語氣哀傷地說：「我可不像郁姊從苦海爬上岸了，現在正是我水深火熱的時候。只不過今天是妳的處女秀，我們代表全社的人來祝賀一下。」

　　蘇恩郁的臉龐湧起一抹惋惜：「說這什麼話，如果不是妳把名額讓給我，我現在哪有機會站在這裡？小南，妳真的放棄了嗎？妳明明是那麼地喜歡……」

　　「好玩就好了。」林洛南雙手負在背後，咧開一個爽朗的笑容：「我在社團玩得夠開心了，並不是非走職業的不可。」

　　蘇恩郁略略蹙眉，總覺得對方有意敷衍，但是自己若說得太多只會招人討厭。

　　四人閒談一會便分開了。

　　「你們渴了吧，我去買水。」王昌明想起自己一夥人兩個小時滴水未進，便體貼地掏皮夾請客。

　　樊日羽不好意思讓副社長跑腿，尾隨著去了，留下林洛南獨自等候。

　　她走到售票亭對面的公共長椅坐下，對著鵝卵石地面發呆。

　　光陰不等人啊，一眨眼畢業之日就在不遠的將來了。她無意繼續升學，踏入職場之前的心情不諱言是緊張的，但是自己卻有個比出社會更使人憂鬱的煩惱……

　　「看來妳把我的警告都當作耳邊風。」冷冷的話語在身後響起。

　　沉思中的林洛南被驚得一跳。

　　「……爸？你……你怎麼來了？」她滿臉驚嚇，父親怎麼會突然北上、又怎麼會得知自己的行蹤？

　　林健培瞪著女兒想逃跑又不敢逃跑的樣子，問道：「沒做虧心事的話何必怕我來？說好昨日搭車返家，等了妳一晚上才來通電話告知延後……妳就為了這種事不肯回家？」

　　林洛南不敢狡辯，因為自己是真的為了蘇學姊才改變搭車的日期。

　　「我……我是來看學姊的演出，沒有再登台了。」她舉起一隻手發誓。

　　「妳的心不是還留在那頭嗎？是不是要我死在妳面前才懂得反省？」

　　林洛南垂首聽訓，完全不見往日的好動活潑，反倒像個委屈的小媳婦。

　　父親訓誡的內容一成不變，動不動就提死啊活的，目的就是不准她太過接近演藝的領域。

　　她知道原因，可是不能說。

　　母親的話題是個禁忌。

　　「爸，我有聽話啦！」她納納地說：「大學是我最後能玩樂的日子了，我保證畢業以後絕不再碰。」

　　林健培冷哼一聲，語氣十分不屑：「妳以為我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我到妳的學校打聽妳的消息，幾個路過的學生都知道妳的大名，說妳很得教授青睞，被推薦進劇團，還熱心告訴我妳人在校外欣賞公演！關於這些妳要怎麼解釋？難不成妳答應我的都是隨口敷衍嗎？妳姊姊哪敢這樣陽奉陰違！」

　　聽父親提起從小到大表現都十分傑出又乖巧的胞姊，林洛南就感到三分怨懟，只不過早就學會隱藏情緒的自己表面上不動聲色，冷靜地為自己澄清。

　　「那些同學只說出一半的事實，教授的推薦名額我已經讓給了學姊──就是今天飾演女配角的這位。學姊又漂亮又有潛力，我覺得她比我適合多了。」

　　即使得到女兒的解釋，林健培仍然一副陰沉的神情，「妳真當我不曉得你們社長管同學家裡是開演藝公司的？管姊的名頭響叮噹，我豈會不知？妳若想朝那方向發展，方法多的是！別再打那些小算盤了，安分考妳的公務員吧！」

　　「你……」林洛南忍住了即將脫口的怒火，不斷在內心警告自己「要孝順、要孝順」，然後擠出一個招牌笑容說道：「公家飯碗不錯是不錯，但是我沒有姊姊那麼會念書，當個小小的上班族就可以了，我不奢求那麼多。啊，朋友回來了，我先跟他們回學校囉！下星期我一定會回家的！」話落便舉步邁向買水歸來的友人。

　　林健培瞟了一眼，碎嘴道：「成天跟男人瞎混，像話嗎？」

　　林洛南距離父親只有五步之遙，那句責難是聽得一清二楚，雖然沒有轉身反駁回去，但是接過樊日羽遞來的礦泉水時，掛在臉上的笑意已消失無蹤。

　　樊日羽神情錯愕地看著林洛南把寶特瓶握到嚴重變形，「怎麼了？是不是讓妳等太久……」忽然被身旁的王昌明推了一下，示意他往前方看去，這才知道有個中年男人神色不快地瞪著他們。

　　他正想詢問時，王昌明對他搖頭又搖頭，緊接著拉住他和沉默的林洛南搭計程車離開。

　　「洛南，我送妳回宿舍吧？」樊日羽撓著頭，跟在林洛南的身後跑。

　　十分鐘前，王昌明對樊日羽使了幾次眼色，還用唇語重複「父女爭吵」，他才會意方才那位中年人是林洛南的父親，父女鐵定是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導致林洛南罕見地繃著臉直到現在。王昌明不想攪和，扔下一句「交給你了」，就將難題丟給樊日羽解決。

　　「……我們是被社長委託去祝賀蘇學姊的，要不要跟她回報一下？我們回去好嗎？」樊日羽很努力地想轉換僵凝的氣氛。

　　他們二人在學校外牆繞著圈，繞來繞去像是永不停歇。

　　「洛南，妳怎麼都不說話？洛……」樊日羽的話說到一半就打住了，因為手腕猛然被人抓住，使得他整個人向前踏了一步，差點就要撞上對方的身軀。

　　林洛南面無表情地瞪著他，「帶我去一個地方！」

　　「咦，去、去哪？」樊日羽不知所措。

　　「隨便！哪裡都可以！」

　　哪有隨便的！樊日羽感到哭笑不得，但基於林洛南的心情不好，再者自己下午也沒課，便捨命陪君子吧。

　　他提議：「到海邊看夕陽好嗎？」他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純粹是覺得美景可以療癒心靈罷了。

　　「夕陽？」林洛南愣了一下，抬頭看看剛過正午的太陽，在心中計算從這裡到海邊所需的時間十分充裕，沒有思考太久便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