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在文字深淵的睡姿

　　辦公室裡的人們眼睛很尖，一見到進門的伊得就大呼小叫，紛紛圍著他盤問起來。在老闆出現以前，都是他們打混摸魚的時間。

　　「今天噴的香水不一樣！」

　　「說！你精心打扮是不是要去釣男人？」

　　嘰嘰喳喳……同事們你一言、我一語，不給伊得說話的空檔。

　　今日伊得的打扮不同往昔，長長的瀏海抹了髮蠟往兩旁抓出好看的弧度，米色襯衫搭軟皮革外套，下身則是卡其褲配皮鞋。

　　他往常上班的穿著都是蒼白樸素的，只有在揪團參加活動時才會用心妝點自己。

　　「吼，都不講話，一定是心虛了！」

　　「停！」受不了的伊得大喊一聲，在五雙眼睛的注視下嚴肅說道：「今天我要去約會，別再瞎猜了。」

　　「約會？」眾人更激動了，「跟誰？」

　　「當然是跟我男朋友啊，廢話！」

　　「男朋友？你什麼時候交的都不講一下！帥嗎？有沒有照片？」

　　伊得十分得意地笑了幾聲，拋下「無可奉告」四字，便踩著輕快的步伐來到個人座位，發揮最大效率把今天及未來兩天的進度趕完，最後在同事們望塵莫及的眼神中下班。

　　伊得還在樓梯上就發現大門外站著一道偉岸的人影，不禁吃了一驚，連忙加速跑了過去。

　　「我不是說在捷運站等我就好嗎？」雖然他嘴上這麼說，但臉上滿是笑意。男友專程接送的滋味就是爽啦。

　　「我過來比較快。」崑西將一頂安全帽遞給伊得，目光卻望向對方的背後，「有人找你？」

　　伊得困惑地轉頭。

　　同事們全窩在沒有遮蔽物的牆邊，眨著快掉出來的眼珠子，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

　　忽然有人指著伊得尖叫：「偷吃外送員！」

　　其餘人也臭罵道：「跟我們搶帥哥的渾蛋！你以後別叫伊得，叫缺德！」

　　「喂！你們──」伊得來不及發火，同事們就一窩蜂跑回樓上。

　　這些人真是……

　　「不好意思，他們太沒禮貌了……呃，你在笑嗎？」伊得傻愣地看著把臉轉向一側、摀著嘴的男友。

　　崑西回眸，那雙彎月般的眼睛洩漏了他的情緒。

　　伊得無奈地攤手，乖乖戴上安全帽。他是想罵人，但是在看見崑西這麼可愛的樣子後，那些小事都不重要了。

　　在等待紅綠燈時，崑西瞄了瞄後照鏡，除了環抱在自己腰間的手臂外，完全看不到伊得的人影，他幾乎整個人貼在自己背後，真懷疑他吸不吸得到新鮮空氣。

　　「伊……」崑西才起了一個音，腰間的雙手忽然動了起來，在他身上一陣亂摸，從側腹摸到大腿，又從大腿摸到胸口，他不得不制止這個公然猥褻的小鬼，「做什麼？」

　　伊得探出頭，表情驚訝地問：「托帕呢？」

　　「……」原來是在找托帕，他差點以為這小鬼「等不及」了。「看家。你要帶牠出來？」

　　伊得連忙搖搖頭，說「沒事了」。他只是擔心自己這樣抱男友，又會不小心弄痛托帕。

　　這時，燈號轉綠，崑西將伊得的手臂拉回自己腰上，然後催動油門。

　　兩人的第一站是電影院，伊得抱著大桶的爆米花，和崑西坐在視野最佳的位子，開開心心地等待電影開演。

　　實際上，崑西並不在乎電影演了些什麼，他覺得比起諜對諜的劇情，伊得千變萬化的表情更值得自己關注，比電影有趣多了。

　　很快地，他發現伊得全神貫注地盯著大銀幕，進食的手停了下來，幾乎要把零食捏爛，他稍稍使力鬆開伊得的手指，自己抓了幾顆爆米花送到對方嘴邊。

　　伊得吃了幾口後終於感覺不對，轉頭望向身邊的男人。

　　「不用餵我啦！」他低聲說，「專心看。」

　　崑西回了一聲「嗯」，隨即又拿了兩顆爆米花給他，「我很專心。」

　　伊得不由得慶幸影廳很暗，讓人看不出自己臉紅──他也不曉得自己是什麼心情，大概是沒有預料到崑西會有這麼莫名其妙的撩撥行為，所以感到不知所措吧？

　　伊得帶有報復心地咬了一下對方的手指，用舌頭捲走那兩顆爆米花，狠狠地咀嚼著。

　　「看銀幕，不要看我。」

　　崑西沒有多說什麼，倒是聽話地將注意力放到電影上。

　　散場後，伊得戳著崑西厚實的胸膛，半開玩笑地問：「你老實說，是不是今天的我太好看了，你才會一直看我？」

　　崑西摟著他往旁退了兩步，避開散場的人潮。

　　「比起電影，我的確比較想看你。」崑西丟出這句實話後，遲遲得不到回應，低頭一望，伊得掩著紅透的臉，迴避他的視線。

　　伊得無話可說。

　　拜託，誰想得到這個惜言如金的男人這麼擅長丟直球啊！

　　崑西不明瞭伊得為什麼臉紅，但正因為如此，這小鬼總是教人看不膩。他拍了拍伊得的頭頂，問他下一站要去哪。

　　被這樣一問，伊得想起自己的約會行程，連忙拉著男友到隔壁的百貨公司。

　　崑西原以為自己只要陪伊得逛街就好，沒想到伊得一臉興奮莫名地拉著他，要他試穿各種衣服，他曾提出疑問，伊得卻露出閃著星星光芒的期待眼神，表示想為他添購新衣服。儘管崑西衣食無缺，也難以拒絕對方的好意──衣服穿穿脫脫的是很麻煩沒錯，但是如果不滿足小鬼的願望，一定會更麻煩。

　　崑西的順從令伊得樂開花，讓崑西試穿過一套又一套，伊得的卡也刷了一次又一次。久違地花大錢讓伊得有股難以言喻的痛快，尤其是花在親愛的男友身上更是過癮。

　　直到腕上掛滿了提袋，他才心滿意足地結束購物，推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的崑西搭乘手扶梯下樓。

　　伊得揚了揚提袋，「一不小心買太多了，不過你不用給我錢，這些都是送你的。」

　　崑西問道：「你想要什麼？」

　　「嗯？」

　　「你送我這麼多東西，我也應該回禮。」

　　伊得眨眨眼，看著崑西的表情，發覺他是認真的。

　　「這個……」伊得笑道：「不用啦！我買衣服送你是讓自己開心，並不是要你回送我什麼啊！」

　　崑西早在更衣間時，都把商品標價記下來了，那不是一筆小數目。

　　他想了一會，說道：「以後要是有想要的東西，告訴我。」

　　兩人相處時間不長，但伊得也觀察到崑西這個人很有自己的一套原則，或許讓崑西給點回饋，才是對彼此都好的做法。

　　「好吧！」伊得妥協了，「我會慢慢想的，先說我可能會很貪心，讓你後悔喔？」

　　「是嗎？」崑西看著男友掛上自以為狡猾壞心的神情，不禁低笑了兩聲。

　　雖然他的笑容稍縱即逝，但依然令伊得看得出神，沒留意到腳下已到了手扶梯的盡頭，踉蹌了一下。

　　崑西連忙攬住他的腰際，牢牢扣在自己身邊，並接過了所有的提袋。

　　真不知道這小鬼是怎麼過活的，連搭個手扶梯都能跌倒。

　　差點出糗的伊得又羞又有點惱，偷偷瞪了害自己分心的男人一眼，但是在四目相交後，又很孬地低下頭，痛恨起自己的沒用。

　　可惡，連罵人都不知道從哪裡罵，難道要怪罪男朋友笑得太迷人，害自己跌倒嗎？神經！

　　他一邊生自己的氣，一邊在崑西的保護下走出百貨公司。

　　「不高興？」崑西問。

　　「嗯。我覺得自己很蠢。」

　　崑西不解。

　　伊得心理不平衡地嘀咕：「我的經驗算是很豐富了，竟然會栽在你的手上……原來自己是這麼嚴重的外貌協會嗎？嚴重成這樣還不被人家笑死？我真的……」

　　「伊得？」

　　伊得抬頭看看那張透著困惑的俊臉，再次哀嘆：「天啊！我真的嚴重到沒藥醫了……」

　　＊＊＊

　　有句話說「好景不常」，伊得的感情生活順遂了幾天，那個總能引發他高血壓的奧客戶又來了。

　　「蛤──」伊得從辦公椅跳了起來，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蛤？」他只發得出無意義的聲音。

　　電腦螢幕上的文字訊息只有短短一行，卻殺千刀地要人做出超水準的品質。

　　周圍的同事都被他的動靜驚得一跳。

　　「他是在哭喔！」伊得難以克制地爆粗口，下一秒就要衝去跟主管抱怨。

　　不，不行！這樣不是辦法！

　　伊得咬著手指，十分焦躁地在辦公室裡左右踱步。

　　就算自己把這個客戶的委託推給別人，依照這死老頭的難搞程度，主管百分百又會回頭來找他求救！所以他還是要解決問題！

　　他要開始蒐羅Ｇ片找參考素材了嗎？要看多少片？要花多少時間？自己會不會看Ｇ片看到性冷感？

　　「啊！」伊得忽然大叫，眾人又被嚇得一跳。

　　只見伊得一下煩惱、一下開心，又擊掌稱讚自己聰明，然後在所有人看待瘋子的眼神中留下字跡潦草的紙條，就抓起包包奔出公司。

　　另一廂，正要出門工作的崑西打開家門，聽見從電梯傳來的奔跑聲，還沒看清楚來人是誰，就被一股力量推進屋內。

　　崑西感到詫異地問：「你……翹班？」

　　十萬火急趕回來的伊得氣喘吁吁，表情卻異常雀躍地望著男友，「那個不重要啦！我、我有事找你！」

　　「嘰？」察覺異樣的托帕從崑西的衣領爬了出來。

　　「托帕，這件事你不適合聽，去吃肉乾，乖。」

　　「嘰嘰！」托帕發出不滿的叫聲。

　　「就真的不適合讓你聽嘛！崑西──」

　　崑西無奈地嘆氣，吩咐托帕進房間迴避後，便請伊得說明發生了什麼事。

　　伊得很激動，腦袋裡很多想法，花了點時間才把來龍去脈交代清楚。

　　崑西聽得一知半解，「你是說，那個客戶又來委託你？」

　　「對對！我恨死他了！」伊得朝遠方比了一個中指後，雙手交握舉在胸前，擺出自認最無辜、最誠懇的表情，「崑西，親愛的──」

　　「……什麼？」

　　「這次也要請你幫忙，請你脫褲子──讓我參考你的雞雞！」

　　「……」

　　「等等！別走啊！親愛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