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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碟仙、碟仙請上來……」

  他們聚精會神地重複這句咒語,兩分鐘過去了不見動靜,都極有耐心地持續誦念。季冠惟看著眾人的身影,越發感到不安,又不敢打斷他們的儀式,只能默默地觀望。

  時間分秒流逝,安靜的室內縈繞著念咒聲。

  「阿正,」季冠惟的心裡很慌,出言勸道:「別玩了好不好?這遊戲也許只是個玩笑,並不……」

  蘇正璽望向他,嘴裡不停止念咒,眼神傳達出一個訊息:「我不會半途而廢!」

  「動了!」人們突然驚呼起來:「真的動了!」

  「喂喂!是誰惡作劇?」

  「我才要問呢!是誰在亂推?快點承認!」

  「天啊!不是真的吧?」

  幾個少年被自行繞圓打轉的小碟子嚇了一跳,個個拉開嗓門大呼小叫。

  「這時候可以問問題了!你們誰先來?」蘇正璽第一次接觸這麼神奇的遊戲,興奮得雙眼發亮。

  「我!我來!」一個男孩神色興奮地大喊:「碟仙、碟仙,我想請問如果我跟隔壁班的小雨告白會成功嗎?」

  只見碟子在原地打轉兩圈後,緩慢地指向「否」。

  「哈哈!你以為人家會答應啊?」

  「你喜歡小雨喔?看不出來!」

  「碟仙、碟仙,請問我這個月數學段考會考幾分?」

  「請問我這學期參加比賽會得獎嗎?」

  眾人嘻嘻哈哈的,全把請碟仙看做是好玩的遊戲。

  旁觀的季冠惟起初挺懷疑是不是這些人聯合起來演戲,不過他們高昂的情緒怎麼看都不像作假,便姑且相信是真的請來了碟仙。

  可是……

  他有絲畏懼地瞅著那個小碟子,他總覺得那個白色的瓷器飄出讓人不適的氣氛,且有慢慢增強、往外擴散的趨勢。

  「換我!」另一個男孩問道:「碟仙,請問我下個月生日是否能拿到我想要的禮物?」

  碟仙回答:「是。」

  「欸,你們怎麼都問這些小兒科啊?」蘇正璽一臉「你們都遜斃了」的表情,拍了拍胸脯說:「我來請教進階的問題,碟仙、碟仙,請問祢從哪裡來?」

  小碟子轉動的速度加快了,一下子就指出答案:「外面的水溝。」

  「嗄?」少年們你看我、我看你的,百思不解,「水溝?什麼意思?」

  碟仙回答:「我的身體在水溝。」

  所有人靜默了,不再大笑嬉鬧,眼裡多了幾分害怕。

  「別玩了!」季冠惟站起身搭著蘇正璽的肩膀,十分憂心地說:「阿正,快把碟仙請回去!你們怎麼知道請來的是什麼?」

  對啊,他們怎麼知道請來的是什麼?

  一語驚醒夢中人,蘇正璽等人後知後覺地想要請走碟仙,但接連說了幾次「請回去」,碟子都停在「否」。

  「怎麼辦!為什麼請不回去?」有人被嚇得尖叫:「我不玩了,我要回家!」

  「不可以放開!」蘇正璽喝斥,臉龐褪去血色,恐懼的心情不亞於這些人,「玩過的朋友再三告誡我在請碟仙回去之前,千萬不能放開手!」

  「放開了會怎麼樣?」

  「我不知道,但是他們說會遭殃的!」

  碟仙又動了起來,說了一句:「別走,陪我玩。」

  「呀啊啊!」兩個膽小的男孩受不了地抽手,抓起書包就衝出大門。

  現場剩下蘇正璽和兩個朋友不敢妄動,以及焦急的季冠惟。

  「碟仙請回去……請回去……」蘇正璽還在嘗試說服碟仙。

  「如、如果把碟子砸爛呢?」有人如此提議,「如果把祂依附的東西砸爛,祂是不是就會走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答案,可實在別無他法,於是拜託季冠惟找來一根鐵槌,由蘇正璽一槌敲碎碟子。

  隨著道具被毀,也不再移動後,眾人如釋重負,回神後發現全身都是冷汗。

  季冠惟盯著桌面的碎片,卻覺得無法安下心來。

  打碎就真的沒事了嗎?

  翌日,季冠惟早上到教室時,見到蘇正璽臉色發青地站在一處空座位旁,周圍的同學七嘴八舌地述說某兩人沒來上學的原因。

  「阿正?」季冠惟靠近關心。

  蘇正璽轉頭看著他,雙目赤紅,像是一夜沒睡,「阿燦昨晚從自家三樓跳下,現在待在加護病房;小遠剛剛在路上被砂石車撞,送到急診了。」

  季冠惟看著眼前和身後的空座位,手心滲出汗水,「他們……是昨天中途離開的吧?」

  「不能鬆手,他、他們卻鬆手了……」蘇正璽掉下眼淚,表情懊悔,哽咽道:「是我嚷著要玩的,是我害的……那不就只是個遊戲嗎?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季冠惟連空泛的安慰都擠不出。

  當天,他聽說參與遊戲的另外兩人都出事,一個從樓梯上跌落,一個被重物壓斷腿,他來不及發表評論,蘇正璽就在課堂上失控地跑去撞牆。好幾個男同學加一位老師都攔不住蘇正璽,事後回想都說他的神態簡直像頭抓狂的猛獸。

  「呃啊啊──」蘇正璽被救護人員抬出教室時還在扭動、嘶吼:「下一個就是我!是我!是我──」

  自此之後,蘇正璽一星期都沒來上學。季冠惟相當掛心,一天的課程結束便趕到市立醫院探望對方。

  當他見到蘇正璽的第一眼,他以為自己看錯了,因為蘇正璽的身體不應該這麼瘦,眼圈不應該這麼黑,神態也不應該這麼憔悴!

  「阿正!」他箭步來到病床前,檢視好友皮包骨的手臂和消瘦的臉龐,心裡受到很大的衝擊,「阿正,看著我,你……你沒有好轉嗎?」

  蘇正璽兩眼無神地盯著他,又好像在盯著他身後的牆壁,好一會才開口:「我不想玩了……」

  「阿正,你在說什麼?」

  「我不想玩了……」蘇正璽忽然用頭猛力撞擊著牆面,「不想玩了、不想玩了!不要找我!拜託不要找我!」

  季冠惟趕緊拉住他,不讓他繼續傷害自己,「阿正,蘇正璽!你看清楚我是誰?這裡只有我跟你,沒有別人了!」

  蘇正璽怪叫起來,一把甩開季冠惟,並搶過他的書包,從裡頭翻找出美工刀後就往自己的脖子一劃。

  皮開肉綻,鮮血飛濺。

  「阿正!」季冠惟爆出肝膽欲裂的吼聲,出手奪過染血的美工刀,硬是將對方按壓在床上,「阿正,你清醒一點!」

  蘇正璽的頸側汩汩流出鮮血,他卻無所知覺似地拚命掙扎著。

  這時,被驚動的醫護人員衝進病房,拉開季冠惟,為蘇正璽施打鎮靜劑,手腳俐落地處理起外傷。

  季冠惟呆呆地站在一旁,看著好友被迫安靜下來的樣子,只覺得一切都很荒謬。

  「阿正瘋了。」微啞的嗓音從他背後傳來。

  季冠惟這才發現後方還有一個人,年紀與他相仿,樣貌有點陌生,但又不是太陌生,他觀察一會認出是那天召喚碟仙的參與者之一。

  「我回診拿藥,順便過來看看阿正,他還是沒有康復。」那名少年面無表情地看著病床的方向,「他住院後沒有一天不吵鬧,其他病患早就被他嚇得換房,我試著跟他溝通,但是他看到我就好像看到鬼一樣……」

  季冠惟瞄瞄少年手上、腿上的傷口,「你是……那個從樓梯……」

  「沒人在我後面,我卻感覺有人推我,就這樣摔下去了。」對方搖頭道:「跟阿正他們比起來,我所受的皮肉傷根本不算什麼,至少我得到一個慘痛的教訓,做人不能太鐵齒……」他望向季冠惟,唇角揚起冰冷的笑,「你真聰明啊,知道什麼遊戲不能玩。」

  季冠惟說不出話,只感覺心口彷彿被針扎了一下,難受地走出醫院,狂奔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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