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沈宥希特地起了一個大早,躡手躡腳地不驚動到還在熟睡的室友,梳洗完畢便前往拜訪師兄。他依循地址找到一棟看起來頗古老的民房,再三確認門牌上的號碼後按下門鈴。

  鐵門很快地被一位銀髮的老婦人打了開來,態度有禮地問:「少年仔,請問你找誰?」

  「那個,」沈宥希忙不迭地亮出當初師姊給他的名片,「有人介紹我來找師兄,我想──」

  老婦人一臉無奈地打斷他的話:「唉!怎麼這麼不湊巧,你來遲了。」

  「呃?」

  「我老伴……就是你口中的師兄,兩天前在睡夢中走了。」

  「什麼!」沈宥希吃驚地低呼。

  「他已經退休多年,不過既然有人介紹你來,就代表你的情況嚴重吧?」老婦人長吁短嘆後問道:「少年仔,你被冤親債主纏身?」

  「呃……」沈宥希抓著髮絲回想,的確聽師姊這麼說過,「好像是……」

  「最好的解方是心存善念,功德迴向,跟著師父修行。」

  「可是我……」

  老婦人莞爾道:「可是你不願做?你若是心裡不肯,修行便沒有意義。我給你幾組電話,你去電問問。」

  沈宥希無言以對地看著手機裡新輸入的電話號碼,隱約感覺這件事似乎難以善了。

  他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可這些日子以來自己都做了什麼?又是求神拜佛、又是找人收驚的,他不禁懷疑自己的腦子出了問題。偏偏自己遇見的「怪東西」是那麼地真實、那麼地恐怖,若說全都是幻覺似乎……

  他拜別老婦人,在斑馬線等待紅綠燈時,忍不住又把衣服內的平安符抓出來看,那張符紙幾乎全黑,在經歷昨晚長達三個鐘頭的鬼打牆後就變成這樣了。

  這東西早就沒有用了吧?他無奈地將之取下,丟到附近的垃圾桶。

  「小孩子不要亂講話。」父母在他小時候經常這樣警告。

  他煩躁地吐氣,一邊撥打電話,一邊跨越斑馬線,朝對面的餐館走去,必須填飽肚子才有力氣應付接下來的行程。

  他順利地和一位師父敲定時間,於是一吃飽便趕往目的地。該位師父住在狹小的巷弄裡,小小的透天厝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和其他的民宅同樣古老。

  屋內的人請沈宥希自行推門進入。

  「我……」沈宥希起了一個頭就被對方抬手制止。

  師父是個戴著無框眼鏡的中年男子,氣質斯文,打扮樸素,白襯衫配休閒長褲,手裡拿著一本書,看起來像位教書先生。

  師父見到他後立即放下書本,從座椅上起身,走到他面前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呃,請問……」

  「祂暫時進不來,坐下再說。」師父請沈宥希入座,招呼道:「桌上的茶是為你準備的,請隨意。」

  一聽到人家特地為自己泡茶,沈宥希頗感不好意思,連忙捧起茶杯品茗。

  「師姊說幫不了你並不是推託之詞。」師父拿起茶壺為沈宥希斟第二杯,「師兄是我們之中修為最高的,可惜他走了。」

  沈宥希感到納悶,但不敢打斷。

  「沈先生,你能活到今天已經是個奇蹟。」師父神色淡然地望著他,「我想師姊說過這句話了吧?師姊真是高估我,不只是她幫不了你,實際上我們都幫不了你。」

  ……什麼?沈宥希錯愕不已,然後升起一股被戲弄的怒火。

  每個人都說不能替他解決問題,那他四處奔波不就像個白痴?浪費他寶貴的時間!

  他正想拂袖走人時,師父又說:「沈先生的心情我能理解,只不過我沒料到你會是這樣的命格,我們能替你趨吉避凶,但無法強行替你改命,否則我們將會受到果報。」

  沈宥希聽不懂這些因果業報的說法,只知道師父講了這麼多都沒有談到重點,心裡感覺更焦躁了。

  「那我到底該怎麼辦?」沈宥希不耐煩地問。

  「世間萬物都有其因果定律,端看個人造化。」師父淺淺一笑,「我看沈先生不喜歡聽這些,我就換句話說吧!人們的轉機往往繫在貴人身上,有時候也可以說是互利共生的關係,魚幫水、水幫魚的概念。」

  很好,這樣講他就聽得懂了。沈宥希點頭,請對方往下說。

  「沈先生不但受祖先庇蔭,而且命中貴人也不少,逢凶化吉正是你存活至今的原因。如果你能遇見那位關鍵人物,或許就可從此改變命運,一生順遂平安。」

  「一生順遂平安?」沈宥希很狐疑。

  「前提是遇得見那個人。」師父停頓一下,隨即笑道:「你的氣感覺挺平穩的啊,最近給哪位高人疏通了嗎?」

  「嗄?」沈宥希滿臉莫名其妙,「我就是求助無門才到這裡來的,哪有什麼高人?」

  「戴著防身。」師父不以為意,從口袋拿出一個小小的錦囊給沈宥希,「沈先生,只要是跟你有緣之人,無論緣深緣淺都會出現在你的生活周遭,務必多加留意,說不定很快就能找到。」

  沈宥希對此不抱什麼期望,因為不期不待就不會受傷害。

  「要是你有什麼事,都可以打電話給我。」師父送他到門口時如是說道。

  沈宥希客氣道謝後快步離開。

  ***

  Y大校園。

  「季同學!」

  嬌柔的呼喚從背後傳來,定住季冠惟的步伐。

  一道嬌小的身影小跑步來到他跟前,喘著氣說:「你有沒有收到群組訊息?昨天教授請我們改題目,所以要請你把新的資料──」

  「我已經傳到雲端了,請確認看看。」季冠惟不疾不徐地答道。

  女同學聞言後連忙掏出手機,「啊,我竟然沒注意到!謝謝,你效率真好。」

  季冠惟點點頭,回句「不客氣」就要往前走。

  「對了!」女同學再次叫住他,「這個週末有班聚,你要來嗎?吃燒肉喔!」

  季冠惟回眸望向女同學,不置可否,卻忽然靠近並伸手撥了撥對方的左肩。

  「咦……」對方的臉蛋微微發紅,「我肩上有東西嗎?」

  「落葉。」季冠惟一語帶過,「謝謝邀請,那幾天我有事不便參加。」話落,頭也不回地前去教室。

  他向來與人保持距離,保持一個不會過遠亦不會過近,彼此都感覺舒適的距離。

  他的家庭成員非常簡單,包含他在內,以前有三個人,如今剩下兩個人。國中起他和外公外婆同住,外婆平日依靠撿回收維生,他們居住的兩樓房是外公的遺產。有些人得知他的家境後會投以輕蔑的目光,也曾因此動手霸凌他,雖然隨著年紀增長不再發生這些事,但人們只不過是把行動化為內心的輕視,他感覺得出來,便謹守著那道分界,不和任何人過從甚密。

  他曾有過父母,遺憾在離婚後失蹤多年;他曾有過慈愛的外公,已因病過世;他也曾有過朋友,發生某件事後就斷絕了聯絡。

  有的鄰居說他是掃把星,注定六親死絕,被外婆嚴厲地駁斥。對於這個扶養他到大的外婆,他是充滿感恩之情的。

  他一面爬樓梯,一面望著自己的掌心。

  方才他撥掉的並不是落葉,是某種他不知該怎麼描述的事物,他看不到那是什麼,心裡也很清楚那絕非幻覺,他可以感覺到有某種東西「黏」在那位女同學的身上。其實他第一次見到沈宥希時也有那種感覺,不過轉瞬即逝,加上救人要緊就沒有多想。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燐真/慕海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