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宥希出於逃生本能地衝向大門,快觸及門把之際一股怪力扣住他的一條腿向後扯去。
沈宥希不想目睹身後的「東西」,更不想和對方交談,他使勁全力攀住玄關的台階,使力到臉孔都漲紅了,雙方仍舊僵持不下。
該死!他絕不想和後面的鬼玩意共處一室!
「給我……」
幹,後面的在講什麼小玉西瓜!
「給我你的……人生!」嘶啞的聲音咆哮起來。
「祢投胎比較快啦!」沈宥希吼了回去:「放開!」
「人、生──」那東西還在歇斯底里。
「人參燉雞湯啦幹!」沈宥希已經氣得失去理智,飆了一串不換氣的國罵。
說也奇怪,沈宥希痛罵完那股箝制的力道就轉弱了,他眼見機不可失,趕緊爬起身打開大門逃了出去。
他住在五樓,電梯有人使用,所以他明智地從樓梯逃生。
咚、沙、沙──
詭異的聲響緊追在後,他覺得那似乎是匍匐爬行產生的聲音,匍匐……
「嘔!」沈宥希被想像畫面噁到不行,加快速度來到一樓,推開鐵門衝到人行道上。
他也不曉得自己要逃往何方,只要能夠甩掉身後的怪物,要他闖天涯海角他都會去闖!
他打著赤膊在街上狂奔的樣子引起行人的側目,但他無法停下來,為了生命安全他不能停!於是他就像個馬拉松選手般穿過大街小巷,跑過無數個紅綠燈,跑到無力再跑,跪倒在沒有終點彩帶的某座公園裡為止。
「呼呼……」他氣喘如牛,嚴重耳鳴,腦袋發脹,汗流浹背。
他應該甩掉對方了吧?
「需要……幫忙嗎?」帶著遲疑的男性嗓音在他身後響起。
他不知來者是人是鬼,但是自己無力再跑,只能勉強抬起頭看看對方的模樣。
是個身材挺拔的青年,看起來……至少像個活人。
等等,這個場面怎麼似曾相識?
「幫我看……」沈宥希顫巍巍地伸出一根食指比了比青年的後方,「有沒有什麼怪東西……追來?」
青年順從地往後探看,隨即搖頭道:「我什麼都沒看到。」
沈宥希倏然感覺眼前一黑,「砰咚」倒地。
他醒來第一眼見到的是米白的天花板,他迷迷糊糊地以為是自己的宿舍,起身就要伸手去抓床頭櫃上的水壺,抓了一陣都抓不到東西。
「嗯?」他定睛一看,赫然驚覺這裡不是他的房間,身上穿的也不是自己的衣服。
這個空間更小,家具更舊,牆壁的油漆多處剝落,其中一面牆掛著一幅泛黃的風景畫,頗有復古情調。
和煦的晨光灑進落地窗,將乾淨的地板映得發亮。
一道人影推門而入。
「呃……」沈宥希接過對方遞來的熱可可,對眼前這張淡漠的臉孔毫無印象,「你是屋主?」
季冠惟點頭。
「謝謝你。」沈宥希已大致推論出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便鄭重地道謝。
「不客氣。」季冠惟瞥了他胸口一眼,「你脖子上的符是黑色的,我替你拿下來了。」
沈宥希聞言摸向空蕩蕩的頸子,苦笑道:「那個應該沒作用了,沒差。」
「你……」季冠惟欲言又止,只因他覺得自己好像在多管閒事,想了想就把話吞了回去。
沈宥希也沒多想,把熱可可喝光後爬下床。
「勞煩你帶我回來,還替我換衣服,我改日請你吃頓飯當作謝禮。」
季冠惟不假思索地婉拒了。
沈宥希神色嚴肅地道:「我不是在說客套話,是真的請客。」
「舉手之勞,不必費心。」
這叫作舉手之勞?沈宥希開了眼界,但不免擔心對方日後可能會獅子大開口,便堅持要請客。
季冠惟感覺到沈宥希不允許他拒絕,不得已地答應了。
沈宥希再三道謝後就要走人。
「對了,差點忘記跟你要聯絡方式。」沈宥希撓著頭說:「能寫張紙條給我嗎?」
季冠惟回道:「我每天中午都會待在學餐。」
「嗄?」沈宥希傻了一會,神情錯愕地反問:「你是說……你跟我同校?這麼巧?那好,我會抽時間到學餐找你,順便還你衣服。」
季冠惟點頭,送對方離開。
沈宥希站在路邊發呆良久,猶豫是否要回到那間曾有怪物出沒的宿舍,他始終顧念許書揚的安危,便招了小黃搭乘。雖然自己不是多麼具有正義感的人,但是拯救室友這種事還是做得到的。
毋須上課的週末,許書揚樂得在宿舍當懶人,躺在沙發上看電視耍頹廢,見到沈宥希回來後,連忙起身招呼。
「哇!沈宥希,你有夠誇張,玩得比我還凶!」
沈宥希退後一步,面露警戒地問:「許書揚?」
「幹嘛?」許書揚一頭霧水。
這個是本人。沈宥希鬆口氣,立刻將昨晚的來龍去脈交代清楚,許書揚翻著白眼把學不乖的沈宥希臭罵一頓。
「其實我也有責任,」許書揚面色沉重地說道:「當初是我建議你拍這種題材的,我真沒料到你會惹來這麼多麻煩……別玩了,我們等等就去物色別家套房。」
「合約到下個月底。」
「那又如何,我寧可付違約金也不要繼續住在這!」
沈宥希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後說道:「說不定只是有人惡作劇……」
「沈宥希!」許書揚受不了地大喊:「都發生這種事了你還要鐵齒?我真的很佩服你吔!我不想講了,直接帶你去最快。」
事不宜遲,許書揚即刻帶著沈宥希到自己常去的宮廟問事。
沈宥希爭不過失去耐性的室友,只得不甘願地被拖出門,腦中掠過一個遲來的疑問──
那位季同學為什麼會知道自己是Y大的學生?
***
許書揚口中的廟宇座落於寧靜的住宅區,金、紅色調在一片加蓋鐵皮樓層的民宅中十分突出,三川脊式的屋頂上鑲有栩栩如生的神獸雕像,憨態可掬的石獅或站或坐在階梯兩側,廟門前矗立著兩根單龍盤柱,氣派莊嚴,吸引各方善男信女前來朝聖。
沈宥希尚未跨過前殿門檻就嗅到從裡頭飄出的檀香味,不自覺地蹙了蹙眉,暗地嘀咕。許書揚不理他有什麼想法,逕自拉著他找人。
沈宥希好奇地端詳正殿裡的擺飾和神像,不一會就被許書揚用手肘撞了一下。
「你做什──」
許書揚狠瞪他一眼後,朝前方露出靦腆的笑,「師姊,我們就是剛才打電話來跟妳諮詢的人。」
沈宥希這才留意到面前佇立著一位身材嬌小的中年婦人,對方蓄著一頭宛如米粉的短卷髮,身穿灰色系的長褲套裝,兩隻眼睛幾乎瞇成一條線,不知是在沉思抑或在打瞌睡。
師姊就這麼靜止不動維持兩分鐘,期間有幾名信徒前來參拜並向師姊打招呼,前者都悶不吭聲。被異樣的靜默搞得不自在的沈宥希抓抓髮,順帶咳嗽兩聲。
「嗯……」師姊總算抽離沉思狀態,操著一口濃重的台灣國語腔問道:「這位同協怎摸稱呼?」
「敝姓沈。」
「喔,沈同協。」師姊道:「你素不素去過很多不乾淨的地荒?你身上有好幾個歹物仔(壞東西),雖藍大多素都被趕走了,但素有一個比較難處理,到現在還在門口徘徊。」
「呃……」
沈宥希來不及回應,許書揚就追問:「那怎麼辦?師姊能替他收驚嗎?」
師姊沉默幾秒後答道:「這個偶不會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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