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瘋狂的夜晚,沒有比在返家途中遇見一隻會說話的狗更瘋狂的事了。
喝得半醉的鄭天睿看看靜謐無人的小巷,再看看面前以兩條後腿站得直挺挺的動物,他揉揉眼睛,懷疑自己是否醉糊塗了。
「請您相信,這不是幻覺。」那隻狗再度啟口,講的是腔調標準的華語,「閣下還記得兩天前在鐵盒子下拯救一名高貴美麗的男子嗎?那名男子正是我國王儲,您是我們犬汪星的大恩人。」
什麼鐵盒子、什麼王儲……等等,為什麼狗會說人話?鄭天睿抱著頭顱,極力思考現在是何種狀況。
今天領年終、吃尾牙,理應是一年之中最快樂的一天,可是他卻喝了太多酒,把腦袋灌壞了,所以才會聽見一隻狗在講人話!
「請原諒在下以這種姿態與您說話,在下應該盛裝打扮以示敬意……」
「啊啊!」鄭天睿指著眼前毛色奇特的動物怒叫道:「整人對不對?雖然挺像一回事的,但還是破綻百出!世上哪有粉紅色的狗啊!這是遙控道具吧,騙我沒看過整人節目嗎?」說完便粗魯地抓住對方,想要拆開來檢視內部構造,但是馬上就被溫暖又柔軟的觸感嚇醒了。
他怪叫著甩開粉紅毛狗。
說來奇怪,鄭天睿發出連串的噪音也不見住戶探頭,更不見其他路過的行人,像是全社區只剩他與這隻奇異的動物似的。
「在下名喚多格,是貨真價實的犬汪星的王室隨從。」報上名號的粉紅毛狗多格依舊站得筆直,態度恭敬地說:「為避免不必要的騷動,我暫時將這條巷子與外界隔絕開來了。」
鄭天睿一時腿軟,半跪在水泥牆邊,害怕地發抖。因為他看見多格伸出一條前腳,居然憑空生出一團與乒乓球差不多大的光芒,光芒飄動起來,隨即飛進他的背包。
「這、這是什──」
多格不等對方驚呼完畢,逕自說道:「大王子殿下不便與您相見,於是派遣在下送上謝禮。」
「什麼──」
「望閣下會喜歡這份禮物,請恕在下告辭。」
「慢著──這到底──」鄭天睿的話沒能問完就被多格一飛沖天的影像嚇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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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曉來臨,太陽從東邊升起,沒有蝗災、大洪水、火山爆發,第六次大滅絕也還在醞釀中。
鄭天睿按著宿醉的頭殼,勉強從沙發上爬起身看了窗外一眼,泛白的天際如同過去二十多年的和平,證明昨晚所見的不思議之事不過是場夢罷了。即使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
「哎……」他的雙腳一落地就踩到障礙物,低頭一看,他正踩著每天都會跟著自己上下班的背包。
怪了,怎麼會扔在這裡?自己是個愛整潔的人,連喝酒都只是喝到半醉,絕不會這樣隨便放置物品。
他起身到衛浴間盥洗、沐浴,換了一套乾淨的外出服,抓起背包就到附近的早餐店填肚子,店裡的阿姨、大嬸一見到這位熟客都露出笑臉熱情招呼。
鄭天睿今年二十五歲,獨居,單身。雖然在社會打滾的資歷不深,但是他自認是一個吃苦耐勞的人,拿到大學文憑又服完兵役的他毅然決然離開家鄉,北上尋求更好的工作機會,最後找到一間規模不大不小,必須承擔業績壓力的家電企業。
他真的很拚,以新人之姿奪下業績排行榜的季軍,老闆和老闆娘對他十分激賞,非常阿莎力地賞賜豐厚的紅包,讓他在尾牙上樂開懷,不禁多喝了兩杯酒,所以才會產生幻覺……
鄭天睿忽地停下咀嚼,腦海中出現那隻粉紅毛色的狗──那一定是夢。
嗯,是夢。
他命令自己忘掉,然後迅速扒光早餐,搭乘捷運,朝自己常去健行的小山前進。
老闆在昨晚的尾牙致詞時,表示為了慰勞拋頭顱、灑熱血的員工,特別放他們一個星期的大假。鄭天睿想在假期的第一天活動、活動快要生鏽的筋骨,接下來才好用力地吃喝玩樂。
鄭天睿漫步進山林,沿途欣賞綠意盎然的風景,享受鳥語花香的愜意。三三兩兩的登山客與他擦肩而過,難得的慢步調令人內心平靜。
走著走著,突然看見一抹眼熟的人影,他暗自吃驚,定睛一看。
通往涼亭的石階上,一名身材婀娜的女子蹲著身軀,撫摸毛絨絨的寵物犬,人狗情深的情景十分溫馨。
鄭天睿看得雙眼發直,心想這不是自己的同事柯妤貞嗎?
「再走一下就給你餅乾好不好?」柯妤貞的音量不大,但足以令旁人聽得清楚,「都是我太寵你了,害你變得這麼胖,要多多運動才行。」話落便牽起狗繩,帶著體態略嫌臃腫的哈士奇持續往上爬。
這真是太巧了。鄭天睿盯著前方一人一犬的背影,心跳不知不覺地加快起來。
柯妤貞在公司裡是位公認的好好小姐,能力好、態度好、脾氣好,相貌清清秀秀的,氣質爽朗,雖然不是什麼讓人眼睛一亮的大美女,但也稱得上是個甜美可愛的女孩。鄭天睿在頭一天上班就煞到了柯妤貞,遺憾自己空有銷售的好口才,在心儀的女人面前卻毫無用武之地。
怎麼辦?鄭天睿一面向上爬,一面苦思待會碰面時,該如何表現才會顯得自然不做作。
「嚕嚕好棒,給你獎勵!」率先抵達涼亭的柯妤貞從隨身小包包裡掏出狗餅乾,餵給愛犬嚕嚕,「休息一下,我們還沒爬完──咦?」她的眼角瞥見鄭天睿的身影,立即轉頭招呼道:「嗨!這不是天睿嗎?怎麼那麼巧!」
鄭天睿一見到對方的招牌笑容就立刻降了一半智商,傻笑著說:「呵呵,是啊!怎麼那麼巧……」
二人坐在木椅上,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由於雙方並不熟稔,找不到共通話題,總是起頭兩、三句就沒了下文,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尷尬。
「原來妳有養狗啊?」鄭天睿知道柯妤貞熱愛小動物,純粹沒話找話聊。
他對小動物並沒有特別的喜好,在他看來不過就是人類擅自把世間萬物劃分成可食用、不可食用、可飼養、不可飼養罷了。
他打量那隻狗幾眼,自己的審美觀與大多數人相去不遠,眼前的動物著實長得漂亮,墨色的毛髮覆蓋住頭頂、背脊以及尾巴,然而從臉部、腹部乃至於四肢都是一片雪白,深棕色的大眼在黑白的對比中更顯得靈氣動人。
「我太喜歡狗狗了,」柯妤貞露出靦腆的笑,「加上我獨居,久了總覺得孤單,朋友就把家裡生的一隻小狗送給我。」
「牠看起來很大隻,幾歲了?」鄭天睿知道哈士奇是大型犬,但不會分辨成年與否。
「剛滿十二個月。」柯妤貞說到這裡,嚕嚕就用臉蛋蹭著她的掌心,「哎,嚕嚕,我還在跟人家說話呢!」她的語氣毫無斥責之意,反而伸手搓揉起寵物犬的脖子。
鄭天睿瞪著嚕嚕抬高頭顱、露出更大面積的頸子,一副相當享受的模樣,心裡不由得生出一股嫉妒。
自己是人類,而且是個高度社會化的人類,絕不可能把臉湊過去,請別人撫摸自己的。這隻狗……就只是隻狗而已,為什麼可以得到這種特別待遇?
說到狗,就想到那個多格──
「是夢!」鄭天睿猛地跳起身,嚇了旁人一跳,「啊……」他後知後覺地望向傻住的柯妤貞,當下僵笑道:「不好意思,我想到某件事情就喊了出來……嚕嚕挺可愛的,我可以摸摸牠嗎?」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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