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退後兩步,心中感到既震驚又不解。
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沒人跟我說過捕夢者能夠開啟窺探記憶的能力!就算在夢境裡所向無敵,也不可能突破界線潛入大腦皮層或海馬迴啊!讀取他人記憶是何靖、黃鈺那一類的高手才擁有的本事!
這表示我該加開服務項目嗎?可是誰會付錢讓人看自己的回憶?說不定還會挖掘出好幾宗離奇的刑案咧!我才不幹那種腦殘事!
媽的,莫名其妙開啟這種附加的超能力到底有什麼好處!
我越想越氣,沒有留意到自己的身體與後方的記憶球靠得太近,手一擺動就碰到物體。
糟糕!我回頭時已經來不及,眼前的光芒大漲將我吞了進去──
一睜眼場景已然變成深夜行駛中的車輛,自己正坐在駕駛座,手握方向盤。
不,這不是我。我連動動手指都辦不到。
自己很快地意識到這一點,想切斷夢境連結清醒過來,不料這項不知執行過多少次的指令卻不起一絲一毫的作用,我依然附在陳安的身上。
我竟然不能離開?
「小安,我越來越睏了,」軟膩的女性嗓音從副駕駛座傳來,附帶一個打哈欠的聲音,「我稍微瞇一下喔!」
陳安瞥了對方一眼,說道:「睡吧!到目的地我會叫醒妳的。」
在副駕駛座打瞌睡的女子蓄著一頭長髮,配戴鑽石耳環與鑽石戒指,身上穿著裙長過膝的墨色晚禮服,打扮隆重,妝容艷麗。
我隱約感到不妙。
陳安確認女子睡著以後,緩緩地將汽車停靠在山路邊,戴上手套,並從駕駛座後方抽出一條毛巾,再拿起放置在腳邊的礦泉水將之淋濕。
我真心不想目睹行凶經過,可是此時此刻由不得我控制。
陳安將吸飽水分、滴著水珠的毛巾一把覆在陶惠玲的臉上,儘管後者無力抵抗,他仍死死地按壓著。只見陶惠玲微微抽搐了片晌後,身軀往前癱軟。
奪取生命沒有想像中困難,兩顆安眠藥加上一條濕毛巾就能夠輕易辦到。
陳安開門下車,來到後車廂取出一個鐵桶和一罐汽油,接著走到旁邊的雜草叢裡,把犯案工具全丟進鐵桶,淋上汽油,最後用襯衫口袋裡的火柴棒點燃。他從容地回到車上,不疾不徐地倒轉開向回頭路。
天空突然下起滂沱大雨。
他打開雨刷,一路開進一棟華麗的宅邸,從前院來到後院,奇怪的是屋內烏漆抹黑的沒有點燈,且沿途都無人出來查看,安靜得出奇。
慢著,這棟宅邸──不就是謝虹雲的別墅嗎?
陳安熄火下車來到副駕駛座外開門,把陶惠玲的屍體拖了出來。
車燈不僅照亮前方的大樹,也照亮地上一個又大又深的土坑。
大雨將萬物淋得濕透,陳安似乎不在意自己變成落湯雞,雙臂使力,將屍體像是丟大型垃圾般甩進坑裡,然後拿起放在樹幹旁的鏟子慢慢填平坑洞。
他迅速完成埋屍作業,箭步走向別墅,推開未上鎖的後門,屋內空無一人。他脫掉鞋襪踩上地磚,打開日光燈,走進謝虹雲接見我們的那間會議室。
嗯?
我馬上發覺不對勁,因為房內的裝潢擺設和我今天見到的不一樣!
現實中的會議室牆面是白色油漆,沒有任何裝飾品,家具排列整齊,可是在陳安的這段記憶裡,房間的油漆是水藍色的,桌椅擺放的方式較為隨興,而且牆上掛著數幀陶惠玲與陳安的合照。
謝虹雲和兄弟姊妹合謀殺害外甥女,怎麼可能還會在自己的會議室裡掛滿外甥女的照片?就算是作戲也未免作過頭了!退一步來說,若謝虹雲真要表示自己有多麼疼愛陶惠玲就應該保留原貌,根本不必大費周章改動房內裝潢,一切實在不合情理!
在我思考癥結的時候,陳安已從某張辦公桌的抽屜拿出一本厚重的書籍。他翻開內頁,裡頭夾著幾張摺疊的紙張,但他沒有打開來瀏覽,隨即闔上書本,進入二樓的書房。
他筆直走到底,在一面牆壁前止步,伸手在牆面摸索著。不久便聽見「格格」聲響,牆壁竟然被推開了一塊──正確來說,牆壁的夾層被推了開來,一呎見方的空間裡放了數張文件。他把書籍放進去之後,緩緩關上夾層,恢復原樣。
「我何必燒正本?一群笨蛋。」陳安冷笑著說:「謝虹雲,妳找一輩子吧!」
回憶到此結束,眼前光芒暴漲,我感覺自己被一股強勁的力道擲出這個世界,光芒散去後,我驚覺自己還杵在記憶球堆裡。
我飆了無數髒話,火速離開陳安的大腦。
我斷連結似乎斷得太倉促,原先趴在沙發扶手上的身軀跌落地板,龔璿一臉訝異地將我攙扶起來。
「沒事吧?」他問。
「沒……」我被窗外淅瀝的雨聲吸走注意力,原來現在下雨了,跟陳安殺人那天的天氣一樣。
蕭宇哲站在牆邊冷眼旁觀,而陳安倒臥在沙發上仍未清醒。
「央黎?」
我反抓住龔璿的手腕,不由分說地箭步走出房間。
門扉在我們背後「砰」的一聲闔上。
「怎麼了?」龔璿露出不解的眼神,「你的臉色好難看。」
我壓低聲音,咬牙說道:「事實上這棟是陶惠玲的別墅,屍體就埋在後院。我們太深入了,快走!」
「你是怎麼──」
「別問了!」我將他抓得更牢,迅速往大門移動,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後來已經在奔跑。
路上不見傭人、保鑣,也許都在樓上幫忙翻找那幾張價值連城的文件,正好讓我們暢行無阻地衝出別墅。
一跨出大門一團黑影就往我臉面砸了過來。
我反射性地側身閃躲,下一秒黑影被龔璿反彈至房屋外牆應聲砸碎。幸虧我閃得快,否則就要吻上一盆半人高的觀葉盆栽了。
「有人埋伏?」我不得不停在原地警戒。
龔璿環視一圈,搖頭道:「我看不到,無法主動出擊。你靠近我一點。」
我依言照辦,與他並肩站在一塊。
「我現在張開一層保護網,」他說,「範圍不大,一定要跟緊我。能出不能進,你脫離範圍的話我就得重新張開。」
為了保命,我當然乖乖聽話。
夜晚、大雨、埋伏,三項元素加起來簡直是動作片的最愛。
我們踏出一步,飛來兩根十字鎬;踏出兩步,飛來三把園藝剪刀;踏出三步,飛來一輛金龜車。上述的物品都在我眼前一公尺處被彈得老遠,無論它們如何屢敗屢戰都敲不破這半徑一公尺的安全領域。
龔璿的保護網雖然肉眼看不見,但是作用超群,連雨水都被隔絕在外,真可謂固若金湯。
這樣撞了又撞、砸了又砸的「送客儀式」製造出許多驚人的噪音,宅邸的人員似乎達成了某種共識,沒有一絲半毫開窗慰問「外面操你的是在拆房子嗎」的人文關懷。
我們慢慢走至步道的盡頭,打開鐵圍籬的門,外頭除了停放一輛黑色的轎車以外就沒有任何東西,身後則是彷彿戰爭過的前院,希望屆時謝家不要卑劣到跑來找我索賠。
「快趴下!」一道焦急但氣虛的叫喊聲從後方傳來。
這個聲音──
我一回頭就見到保護網彈飛了什麼東西,那個被改變軌道的東西將鐵圍籬開了好幾朵花。
這什麼……難、難道是子彈?
蕭宇哲步履蹣跚地走出宅邸正門,半邊身體都在淌血,淺色帽T、七分褲已變成了暗紅色,他似乎用盡了氣力,一下子就軟倒在地。
怎麼回事?才一眨眼的光景而已,他怎麼就變成這副鬼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