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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人際關係總是如此錯綜複雜(二)

 

  阿聖那邊啊……的確是挺傷腦筋的,但依照目前的狀況來看,他根本聽不進他人的勸解,我們也只能默默地目送他跟著黑衣男上車駛離我們的視野。

  「走吧!」阿誠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將書包遞給我。

  當我們來到馬叔叔家時,他的神情並不是很驚訝,反而顯露出有點莫可奈何的樣子。

  「我正在想你們什麼時候會過來……」他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們是很重義氣的好孩子……但是關於聖武的事我必須醜話說在前頭,知道這一切對你們而言只有壞處、沒有好處,甚至可能會因此被捲入不必要的麻煩裡。」

  「現在就已經夠麻煩了。」阿誠攤手道。

  「不後悔?」

  「絕對不會。」

  「真拿你們沒辦法。」他的表情像是無奈又像是欣慰地摸摸我們的頭,眼裡盛滿了溫柔的笑意,「也許你們已經聽說了,我並不是聖武的親生父親,但我確實將他當作自己的孩子般看待。他的父母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可惜太早離開人世。他們倆……其實是我的姊姊和姊夫,姊夫他受石老先生──也就是他的父親──所託調查競爭對手們是否私底下進行違法勾當,有些人想銷毀這些資料,於是偷偷派人謀害聖武的父母,製造假意外讓他們看起來像是煞車失靈導致摔落山崖身亡。」

  聽到這裡,我和阿誠交換一個眼神,都在彼此的眼中看見震驚與難以置信。

  我向來認為電視劇裡演得再怎麼曲折坎坷都太不真實,早就見怪不怪了,但真的沒想到現實生活卻比想像中更加戲劇化,也更加不容易,真不知道這些年阿聖是如何熬過來的。

  「所以……阿聖是石老先生的孫子?」我問。

  「是的,唯一的孫子。事發當時,聖武是被他母親及時推出車外才幸免於難,石老先生為了保護他,不惜買通媒體、對警方施壓,對外宣稱死亡人數是三人。從那時起,練鷹從了母姓,改名叫聖武,過繼給我撫養,為的就是躲避敵人的眼線……只不過我沒料到聖武那孩子不顧身分曝光的危險,拿強納森非法交易的帳目跟對方交換條件。來,我們到裡面談。」

  他請我們到客廳坐下詳談,阿誠還沒坐穩就急著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堅稱是白虎……是風氏企業的當家程威殺死他的父母,但找不到證據可以證明這一點。」

  風氏企業的當家?我瞪大了眼睛:「那不是學弟的──怎麼可能?不,我是說那個人怎麼會是殺人兇手?」

  雖然那次與羅家兄弟參與晚宴,和程威先生只有一面之緣,但他那風度翩翩、溫和有禮的模樣令人過目難忘,誰會想到他可能是個殺人兇手?

  馬叔叔搖頭,「我也無法肯定,沒有證據,真相到底如何也沒人清楚。」

  「但你說阿聖他……」

  「他那時只有九歲,堅稱是有人蓄意謀殺,警方照他的說詞到現場蒐證,在雜草叢中找到一把改造手槍,比對指紋後發現擁有者是一個有前科的男人。」

  「槍?男人?」我們愣愣地問。

  「是的。其實車子有個輪胎是破的,警方在裡頭找出幾枚彈殼,當時幾乎可說是罪證確鑿了,但是循線逮人時卻發現那個嫌疑犯已經死了,死因是一氧化碳中毒。」

  我覺得喉嚨有股被掐住的感覺,「……結果?」

  「結果……」馬叔叔揉揉太陽穴,眼裡滿是無奈與滄桑,「案子破不了,也就不了了之,再加上石老先生封鎖消息,外界的人都以為只是一場意外事故。聖武他……到現在仍舊認為兇手就是程威,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勸他才好……東環,學誠,我相當了解你們的心情,不過他一旦下定決心九頭牛都拉不動,現在我只怕強納森那邊出爾反爾,資料到手便殺人滅口。赤蠍的為人心狠手辣,他的兒子想必也不是什麼善人。」

  「可、可是……」聽了這些彷彿凶殺片的情節後,我連說話都結結巴巴說不清楚,「殺人耶,他們……」

  「對他們來說是家常便飯,天天都有人死掉,誰在乎?」

  誰在乎?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我覺得很難受。

  這種出人命的社會頭條幾乎天天上演,誰在乎?

  「那,叔叔,我們該怎麼辦才好?沒有辦法了嗎?」阿誠問。

  馬叔叔凝望著自己交握的雙手一會,低聲道:「我想,目前唯一敢和他們正面交鋒的只有程家了,這兩家是世仇。你們……和程御翔的交情如何?」

  學弟?我訝異地和阿誠對望一眼,他對我點頭。

  「還……算可以吧。」我有點遲疑地說。以學弟對阿聖和陸行雲的態度相比,他對我真的算不錯了。

  「也許你可以透過他請求程家的幫助。」

  「呃,可是我不認為他會理我耶……」

  這時阿誠露出奇怪的表情,問:「為什麼不直接請阿聖的爺爺出面?」

  馬叔叔笑了一下,笑得有點苦澀,「這個嘛,我當然不是沒有考慮過,只是他爺爺身體狀況越來越差了,身邊能使喚的只剩下傭人和保鑣而已。更何況……聖武他根本不想讓老人家勞神傷身。我之所以會提到程家,是因為他們是最了解陸家的人,如果能和他們打好關係,事情將會順利許多。」

  「不過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當我看見馬叔叔眼裡的哀愁時,後面再多的喪氣話都吐不出口了。叔叔這一路走來不知道有多艱辛,一個大男人要努力工作,要獨自撫養小孩,要當小孩的心靈導師……

  「我會試試看的,謝謝你,叔叔。」

 

 

  雖然說會試試看,但我還是很煩惱。

  學弟比我更討厭陸變態,躲他都來不及了,哪還會幫我呢?

  「欸,走啦!」阿誠推了心不在焉的我一把,率先走進班級隊伍,「要升旗了,發什麼呆?」

  被他這麼一推我才發現今天是每個禮拜的升旗日。啊,也好,這樣就有機會可以遇見學弟了。

  「怎麼了,沒睡飽嗎?」列隊位置在我旁邊的旁邊的阿聖轉過頭來關心道。

  我呆呆地瞪著他非常正常的神情,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沒事。」我給他一個微笑便不再多話。

  他沉默地望了我一眼,似乎有話要說,但這時候隊伍已經開始動作,只得跟著大家走。

  升旗典禮的過程通常是又臭又長,不過今天的校長難得不囉嗦,講了幾句勉勵學生的話之後便把麥克風交給教官。

  教官首先瞄了一下手裡的講稿,然後以像是在談論天氣的語氣道:「最近有人在公布欄張貼一些無聊的照片,這是很不好的榜樣,呼籲各位同學不要再做這種無聊的惡作劇……」

  唉!果然引起關注了,只不過幹的人不是學生而已。

  我悄悄往阿聖的方向瞄,他仍舊維持稍息的動作,神情相當專注地聆聽台上的發言,旁人不管怎麼看都會覺得他是個乖巧的模範生。再往前排的阿誠看去,他卻不停地點頭,竟然是在打瞌睡,這種隨時隨地都能「進入狀況」的體質還真是強悍。

  不知道學弟……我不由自主地往一年級的隊伍望去,卻正好瞄見一個人影走向辦公大樓,我瞇起眼睛,發現那個人影就是程御翔。

  他要去哪?

  我躊躇了一會,也掙扎了一下,最後決定跟上去一探究竟。這個時候當然不能隨意離開,不過我佯裝自己身體不適,班長這才願意放人。

  學弟的腳程挺快的,我得小跑步才不會跟丟,依照他的方向來看似乎是要到教官室去。

  噢,他真的進去了。

  我連忙彎下腰來,像鴨子走路一樣慢慢移動到窗台下偷聽。

  「報告。」學弟的聲音。

  「你就是程同學嗎?」

  「是的。」

  「嗯,不好意思,突然把你叫來……事情是這樣的,今天早上我們收到一封文件,裡面裝了一些……」

  「什麼?」

  「裝了這些,你過目一下。」

  聽到這裡我實在忍不住了,悄悄撐起上半身,正好瞄見學弟從桌案上拿起一張照片觀看。

  那個該不會是……

  「本來我們以為只是學生的惡作劇,但今天收到這封匿名的文件,裡面說被拍攝的主角是本校的學生,指名道姓說是你,因此我們找你來只是想進一步了解實情。程同學,這真的是你嗎?」

  程御翔輕輕放下照片,淡淡一笑:「教官,我覺得安華是個很祥和的地方,老師們也都很關愛學生,對於有困難或是行為偏差的學生都會施以援手,你說是嗎?」

  被反問的教官愣了愣,接著微笑道:「是啊!只要有心改過,我們會盡全力協助的。」

  「那麼,我想請問教官,你看得清楚被拍的人是誰嗎?」

  「嗯……不是很清楚。」

  「既然如此,我說這個人不是我,教官願意相信嗎?」

  「當然。只不過……」

  程御翔像是察覺到什麼,語氣微揚:「只不過?」

  「程同學,你一個人住嗎?」

  「是的。」

  「父母都在外地工作?」

  從我的角度可以約略看見他擰了一下眉毛。

  「沒錯。請問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嗎?」

  「並沒有不妥……只不過信件裡還有提到你的資料,我們覺得有點奇怪,才會這樣問你,希望你別見怪。」

  「可以讓我看看嗎?」

  那教官也爽快,立即將信函遞給他。

  他瀏覽之後,嘴角微微上揚,像是在嘲笑,「喔,這上頭寫的都不是真的。」

  「黑函嗎?」教官似乎不疑有他,望著牛皮信封皺眉,「最近是不是招惹到什麼人?儘管說出來,我們可以協助……」

  「謝謝教官,我沒有困難。」他笑著回絕了。

  看這情形應該是約談得差不多,我也該閃人了。只不過才剛轉身就望進一雙漆黑晶亮的眼眸。

  「……」我硬生生憋住想大叫的慾望,又驚恐又困惑地瞪著不知何時蹲在我身後的羅海封。靠!走路竟然沒半點聲音,像鬼一樣!

  「你……」我很想罵人,不過現在要先避開學弟的視線,再來好好跟他算帳,於是我抓著他趕在學弟出來前躲起來。

  「你為什麼要偷看?」羅大少率先開口,那嚴肅的神情、口吻好似我是個做錯事的小孩。

  「那你為什麼要跟蹤我?」我沒好氣地反問。

  「我沒有……」他大概是覺得心虛,小麥色的俊臉漸漸發紅,目光微微往旁挪開,「我只是……」

  唉!跟他計較也沒意義。「好啦,我承認我偷看是不對的,」我嘆氣,「不過我真的很想知道學弟會怎麼處理那件事。」

  他回我一個怪異的眼神。

  那什麼眼神……「你剛剛在我旁邊應該也聽到了吧?」

  「聽到了,」他微微蹙起眉心,「東環,你……不是想請他幫忙吧?」

  ……不知為何聽見他叫我的名字有種很彆扭的感覺,明明是我自己要求的。我暗自趕走從心裡湧上來的怪異感,乾笑道:「我有這麼說嗎?」

  「如果你沒有那個打算,是不會跟到這裡來的。」

  該死!為什麼他這麼了解啊……

  「好啦,就當作我──」

  「學長,在聊天?」帶著訕笑的嗓音在我腦後響起。

  聽到這句問話的同時,我立即裝出無辜的樣子轉身面對程御翔,「我……我們沒有在談什麼奇怪的話題喔,只是聊天而已!」

  「喔,在廁所裡面?」他的嘴角劇烈地顫抖,應該是在努力憋笑中。

  我狠狠白他一眼,「哪條法律規定不准在廁所聊天?」

  噗哧一聲,他摀著肚子大笑起來,完全無視我和羅大少莫名其妙的眼神,「坦白說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會吃了你!我早就發現你在外面偷聽了,你真的很不適合當跟蹤狂,技術超爛!哈哈哈……」

  他這麼直接地戳破又大肆嘲笑,讓我的臉龐冷熱交錯,八成是一下紅一下白,非常難看。反觀羅大少,一點窘迫的神色都沒有,雙眼還直勾勾地望著他。

  「程學弟,陸行雲是在威脅你,你不採取任何行動?」

  羅大少開門見山的態度嚇了我一跳!

  我有沒有聽錯?他……他這樣單刀直入地問,實在有點那個耶……難道他也討厭陸變態?

  「羅學長,我問你,」程御翔不答反問:「你知不知道陸行雲為什麼要留住馬聖武?」

  我看向羅大少,他露出困惑又有點吃驚的神情,似乎發現了什麼卻又不敢肯定。

  「我也一直在想為什麼……但應該不可能的,那個人早就不在了……」

  「若是我說那個人根本沒死呢?」

  我知道他們說的那個人是阿聖。

  羅大少應該是不曉得石、陸、程三家恩怨的,應該。不過羅大少曾幫過我很多忙,也從不多問什麼,或許現在讓他知道情形會比較好,說不定他會有更好的對策。

  程御翔瞟了我一眼,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也不給我發言的機會便直接全盤說出。

  「這本來就不干你的事,但是讓你知道也無妨。」他漫不在乎地說,「更何況,石練鷹與你非親非故,你知道以後又不能拿對方怎麼樣,再說了,你家裡管得嚴,自己都快顧不來了,還想幫別人?」

  他好像說中了,因為我看見羅大少的眼神黯淡下來,原本就沒什麼起伏的神情變得更僵硬。

  我感覺氣氛有點冷冽,忙不迭把學弟拉到一邊說話:「欸,你也婉轉一點嘛,這樣有點傷人耶!還有,那個陸變……不,陸行雲以後一定會做出更過分的事來,你確定要繼續放任下去?」

  他的一隻眼睛透過瀏海的空隙斜斜瞪著我,「你怎麼不直接說出你想叫我去跟人家談判?」

  呃,我的企圖有表現得那麼明顯嗎……

  「我知道你重朋友情義,但也別太過頭。」他低頭看了看腕表,然後跟我們揮揮手,「差不多要打鐘了,拜拜!」

  學弟相當瀟灑地走人了,留下我和沉默不語的羅大少四目相對。

  「很在意嗎?」我問。

  他知道我問的是學弟剛才那番話,搖了搖頭:「他說得沒有錯。我確實沒有辦法介入他們之間的紛爭,但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請儘管開口。」

  他不但不計前嫌,而且熱心幫忙,著實讓我滿感動的。這麼大方、講義氣的人不多了,怎麼就是沒人跟他做朋友呢?呃,黃子君不算在內的話。

  接下來,我們也沒有多說什麼便各自回到教室去了。

  進門時正好碰到散會回來的阿誠和阿聖,他們都問起我剛才的去向,我實在懶得解釋前因後果,隨便敷衍了一句肚子痛將他們打發走。直到放學,阿聖因為「某人」的緣故先行離開了,剩下阿誠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瞪著我看,好像我在他午餐裡偷偷加料似的。

  「老實說,你幹了什麼好事?」他一開口就沒好話。

  「好吧,我招,你的巧克力餅乾是我吃的。」

  「幹!我還在想說是誰那麼好膽!原來是你,給老子吐出來!──不對,你休想唬弄我!」他這回頭腦難得地靈光,一把抓住我的手使勁地捏阿捏,報「一吃之仇」:「是不是跟阿聖有關?說好了沒有秘密的喔!在我用刑之前最好老實招!」

  被捏得很痛的我真想直接送一拳過去,怎會有這麼暴力的損友啊!

  當他聽完我跟蹤學弟的過程後,他不停地罵我無聊、笨蛋,「他若是打定主意不幫忙就是不幫忙,你能拿他怎樣?我看他根本就是討厭阿聖,恨不得陸什麼的虐待阿聖吧!他姿態擺那麼高,我也不想求他啦!」

  這番話表示出他的不滿與不屑,想必他對學弟的印象分數已經變成負數了。關於學弟,我一直都沒能摸透他在想什麼,所以我不能為他辯護什麼。我想學弟一定有他自己的立場和考量,我沒有辦法強迫別人做他不願做的事。

  也許這場鬧劇得上演很久。阿聖一天不解開心結,就很難回到原來的生活。

  我們都覺得很頭痛,都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但卻沒想到最終有人十分阿莎力地幫我們解決所有麻煩事。

  當我們走到校門口時,程御翔馬上走了過來,非常簡潔有力地對我說:「走。」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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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燐真/慕海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