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在文字深淵的睡姿

　　夜如墨，月如鉤，高樓大廈、民房住宅櫛比鱗次，家家戶戶的燈火亮如白晝。一輛白色的轎車避開高流量的大馬路，轉進街道，左彎右拐，終於在某幢大廈的警衛室前停了下來。

　　駕駛人率先下車，迅速繞到另一邊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純姊，妳的腰真的好多了嗎？」

　　梅母摸了摸自己的後腰，朝同行的談佳茵綻開一個笑容：「當然，已經不怎麼痛了。真不好意思，讓妳開車載我一程。」

　　「反正都是要來探望他們小倆口的嘛！」談佳茵回以一笑。

　　二人向警衛打過招呼後，一面聊著家常話，一面走向兒女居住的大樓。

　　「正耀出差何時回來呀？」

　　「明天。怎麼突然問起他了？」

　　「妳這是在裝傻嗎？」梅母推開玻璃門，走至電梯前按下鈕，「你們的好事不遠了吧，還不趕快辦一辦了？」

　　談佳茵忽然臉紅，「什麼呀，連純姊也在催婚喔？這事情……我不想主動提啦！」

　　「嗄，為什麼不提？我知道有些人在一起是不在乎有沒有那個法律保障啦！不過嘛，」梅母露出曖昧的笑容道：「我看正耀那個樣子一點都不像是不在乎捏！喔呵呵呵……」

　　「……」談佳茵臉紅過耳，完全不想多說一句話，免得延續這個令她尷尬無比的話題。

　　少頃，二人乘坐電梯來到目的樓層，熟門熟路地按下某間住戶的門鈴。

　　鐵門被打開些許，露出梅愛莓那張有點不自然的笑臉，「媽，妳們來啦！那個……怎麼正好是這時候……」

　　「這時候怎麼了？」梅母滿臉疑惑地踏進屋內，隨即蹲下身將櫃子旁凌亂的室內拖鞋擺正，「妳這孩子真是的，不穿的話就收好嘛！都幾歲的人了……」

　　「媽，我來就好啦！妳的腰不痛了嗎？」

　　「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妳偏偏要回娘家幫忙。」

　　「純姊，別一來就一直念愛莓嘛！」談佳茵忙出來打圓場，隨即拉著媳婦往客廳走，「我們來是想看看你們到底忙成什麼樣子了，怎麼會一連兩個月都沒好好休息呢？順便拿點禮物給你們……嗯？」望望四周，不見親兒子人影。「啊我們昊昊人呢？」

　　「欸，呃，」梅愛莓面有難色地回：「昊昊他……先睡了。」

　　「真的那麼累啊？」梅母的神色多了點擔心，接著走到廚房翻冰箱，「我來燉鍋湯給你們補補好了，妳看看妳的氣色那麼差。」

　　「對啊，不太好呢！」談佳茵看了看媳婦的臉龐，兩條娥眉蹙了起來：「應該要補啦！要是給街坊鄰居誤會我們母子虐待妳怎麼辦？我才不是惡婆婆呢！乖，愛莓坐下，我去看看昊昊。」

　　梅愛莓的手腳沒有談佳茵迅速，勸阻的話語尚未脫口，後者就已經跑進寢室。

　　梅愛莓在腦中想像待會會有的場面，一定會很……

　　果不其然，沒多久談佳茵就拉著兒子出來，表情吃驚得彷彿看見火星撞地球，指著面如死灰的談昊恩說：「純姊、愛莓，妳們快來看看到底是我產生幻覺，還是昊昊真的有心電感應的超能力了！」

　　「媽！」談昊恩一臉被打敗的表情，「我就是不想讓妳們受到驚嚇才會躲在房間的！不要再指著我了好嗎？」

　　梅母立即放下鍋鏟，跑來一探究竟，「什麼心電感應啊？呃，咦？昊恩，你正在想『老媽好煩』？奇怪！為什麼聽得到呢？」

　　「居然嫌我煩！」談佳茵覺得又氣又難過：「你發生這種事情都不打算告訴我們嗎？無論如何我都是你母親耶！」

　　談昊恩露出被打敗的表情：「說了又怎樣？問題也不會因此解決啊！」

　　「你這孩子真是的！媽媽會擔心呀！」

　　「所、以、說，我就是不想讓你們擔心啊！」

　　「太遲了！」

　　談昊恩頭疼欲裂，感覺快被逼瘋了。

　　梅愛莓深怕丈夫真的會受不了，急忙拉開母子倆，「媽，這件事說來話長啦！」

　　眾人在客廳入座，經過梅愛莓一番解說後，兩位長輩總算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不約而同地露出見到珍禽異獸的眼神瞪著談昊恩。整起事件聽起來雖然非常怪力亂神，但是事實擺在眼前，就是不願相信也不得不信。

　　「昊昊，」談佳茵滿臉期待地問：「你愛馬麻嗎？」

　　談昊恩把臉埋在掌心，拒絕回答。

　　「愛馬麻嗎？愛嗎？」

　　「媽，妳這樣很噁心。」

　　「哇啊！」談佳茵像是中獎般尖叫一聲，伸手抱住兒子喊道：「兒子說愛我耶！很大聲地說愛耶！天啊，我好感動！嗚嗚……」哽咽落淚，典型的喜極而泣。

　　「……」談昊恩放棄掙扎。

　　梅母捧著心窩，神情慈愛地看著眼前動人的一幕，「好感人……昊恩啊，上次我做飯給你們吃，我發現你好像不喜歡青椒炒肉絲吧？」

　　「沒有不喜歡，媽做的我都喜歡。」談昊恩無視親媽的激動，有禮貌地回答丈母娘的問話。

　　梅母笑了起來：「是嗎？可是你心裡說討厭呢！哎呀哎呀，我不會生氣的，好多小朋友都討厭青椒哩！」

　　「……」

　　被晾在一邊許久的梅愛莓忽然接收到丈夫的求救心聲，忙不迭地打起精神，想辦法拯救丈夫於水火之中。

　　「媽，我了解妳們想聽真話的心情，」梅愛莓決定說之以理，「可是我們還無法確定那位南瓜頭小姐所言是否屬實，要是萬聖節過了昊恩還是沒有恢復呢？」

　　這句疑問猶如一盆冷水，澆熄了長輩們的玩興，只得訕訕然地打住。

　　「要是一輩子都恢復不了的話，我也不介意的。」談佳茵眨著淚眼，捧著雙頰說：「這樣的昊昊太可愛了，我完全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忍耐已經到極限的談昊恩從沙發上彈跳起來，抓起母親就要將她推到屋外，「快回去！不要留在這裡礙事！」

　　「咦？怎麼這樣，我還想跟可愛的兒子多聊一會啊！你看你害羞成這樣，噢！真純情……」

　　「回去！」

　　梅母拍拍女兒的手掌，眨了一下眼睛說道：「我可不是那種不識相的老人，這時候你們夫妻倆一定有很多話要說，我們兩個歐巴桑就先離開囉！」語畢，便起身帶著談佳茵一塊走人。

　　長輩離開後，感覺耗去大半精力的談昊恩杵在玄關嘆了一大口氣，腦海盤旋著南瓜頭少女的話語。

　　「效果滿分，絕無後遺症。」

　　他記得對方是這麼說的，但是誰知道可信度多高呢？自己竟然碰上這等鳥事，應該找哪尊神明大人求救才對？

　　「昊恩？」梅愛莓從他的身後探出頭來，「暫時別想那些煩心事了，你不是有禮物要給我嗎？我期待了一整天呢！」

　　談昊恩又嘆了一口氣，無精打采地回道：「妳不是早就知道是什麼東西了嗎？去拿吧！」

　　「不行，我要你親手拿給我。」

　　「有差嗎？」

　　「有！你要親自拿給我，這才叫做送禮呀！」

　　談昊恩回頭望向老婆，她雙手叉腰，表情嚴肅，晶亮的雙眸裡彷彿寫著「我是認真的」幾個大字。談昊恩不想在這個點上爭論不休，便快步走到餐桌前，從某個提袋中取出萬聖節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