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在文字深淵的睡姿

　　「太奇怪了……」梅愛莓感覺頭疼地按著額際，「昊昊，不要哭了。」

　　談昊恩的表情像是被踢了一腳，拍著桌子道：「我沒有哭！」

　　「有，很大聲。」梅愛莓的眼神充滿同情，伸手摸摸丈夫紅到發燙的臉頰，「以為你已經成長為穩重的大人了，沒想到……唉！還是這麼愛哭。」

　　「我……才沒有……哭……」談昊恩羞恥得快飆眼淚了。

　　「有什麼好害臊的？在我面前你不需要逞強呀！」

　　時間在夫妻的「談情說愛」之中悄悄流逝，直到手機的鬧鈴響起時，梅愛莓這才想起還有正事要做。

　　她看了看拉到一半的鐵門，有點猶豫是否該暫停營業一天。

　　「……不要為了遷就我關門休息。」談昊恩讀出妻子臉上的訊息。

　　「呃，可是，你想被其他人『聽見』心聲嗎？」

　　談昊恩忽然站了起來，「我們來做個測試，我去對面的超商走一趟就知道結果了。」

　　「什麼結果？」

　　「試試看是不是所有人都聽得見啊！」

　　談昊恩說做就做，不理會妻子的勸阻就往外走了出去，不久又走了回來。

　　梅愛莓聽了丈夫的報告後，神情納悶地說：「你看著他們三分鐘，他們都沒有反應，可是臉紅了？昊恩，你盯人家盯那麼久人家當然會覺得不好意思啊！」

　　談昊恩沒好氣地說：「那妳要我怎麼樣？詢問他們『欸，你們有沒有聽見我的內心話』嗎？」

　　「他們真的沒反應？」

　　「沒有。幸好沒有。」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差異？

　　梅愛莓想不透這個矛盾的環節，眉頭都皺了起來。自己確實聽見了丈夫的每一句心聲，到現在依然聽得一清二楚，為什麼其他人卻……

　　「日子總要過的，」談昊恩將鐵門徹底捲上：「先把今天的生意做完了，再來煩惱我的問題也不遲。」

　　❤

　　「……妳今天在公司好好學習，多跟老師請教。我知道妳天賦異稟、文武雙全，乃巾幗奇才，但是老師也有自己的獨門絕技，妳多跟他們學習準沒錯！對、對，就是那樣！我？我吃完晚飯才會回去啊！妳要是覺得無聊就去找許力抬槓嘛！他那個人什麼沒有，時間最多了……」

　　午後，輕風徐徐，郭守正握著手機神色無奈、腳步匆忙地走在熙來攘往的柏油路上，一面注意對向來車，一面分神講電話，看起來與身旁的都市人沒什麼兩樣。

　　的確沒什麼兩樣，人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小煩惱，郭守正當然不會是例外。

　　公司同仁都知道他帶了一個才華洋溢的新人，那個新人……唉！不提也罷。

　　他快步跨越十字路口，再穿過幾條巷弄，最後停在一幢粉橘色的洋房前。這幾個月以來他已經養成了一種該死的習慣，只要心情不美麗時就會來這家裝潢得粉嫩嫩的糕點店消費。重點不在於那些甜甜的食物，而是有個從不掩飾惡意的混帳王八蛋會跟自己打嘴砲。

　　郭守正神情痛苦地抹臉，不得不承認打嘴砲其實很紓壓。自己已經淪落到這種地步了嗎？居然得靠那個小王八蛋發洩壓力……

　　來往的客人都瞄了杵在店門前的郭守正一眼，不知這位西裝筆挺的大叔究竟要不要進門。

　　「你擋到人了。」清朗的聲音伴隨著一隻手臂將郭守正拉往旁邊。

　　「啊，我懂了，」郭守正忽然抬頭凝望著尚未鬆手的談昊恩，「你是不是對我下符？要不然為什麼我會覺得一個天資聰穎、性格乖巧的新人沒有你來得乾脆、坦誠？你一定有下符對不對！」

　　「媽的，郭守正我就叫你有病要滾去看醫生！」談昊恩張嘴就拋出髒話，十分不耐煩地推著前經紀人進入店裡，「想來吃蛋糕就爽快一點，囉哩叭嗦的發什麼神經？」

　　「我也說了自己並沒有特別喜歡甜點啊！你……」郭守正的神情一呆，有些錯愕地問：「你剛才說什麼？你覺得我的樣子很憔悴，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

　　「什麼──」談昊恩被對方的問話驚呆了，當下停止動作，兩個男人大眼瞪小眼，「靠！我、我哪有講話！你的症狀嚴重到出現幻聽了嗎？」

　　「呃？咦？」郭守正也被搞糊塗了，伸手抓抓後頸，「對耶，你沒講話啊！可是剛才……喂，你不要一直大叫好不好？」

　　「我沒有大叫！」

　　「那現在就不算大叫嗎！」

　　兩人不一會就起了幼稚的爭端，兀自吵得不可開交，旁觀的客人大多習以為常。常來捧場的人們都曉得談老闆跟這位打扮正式、長相精明、氣質幹練的大叔交情匪淺，兩個男人湊在一塊不是吵就是罵，而且內容水準極低。

　　不過心細的工讀生小永卻察覺到這次的爭吵有那麼一點不對勁，便抽個空檔跑回內場向梅愛莓報告。

　　「不對勁？」梅愛莓疑惑。

　　小永點頭，「那個大叔不停地說什麼『你真的對我下符』諸如此類意義不明的話，聽久了就覺得有點詭異呢。」

　　梅愛莓聽得滿頭霧水，好在這時的餐點都出完了，讓她可以放心地走出廚房。正如工讀生所述，談、郭二人還在激烈地吵嘴，她見狀連忙過去阻止。

　　郭守正一見到她就招招手示意她靠近一點，「草莓姊姊，妳來得正好！妳老公打死都不承認他對我施邪術！」

　　「施你個大頭！」談昊恩氣得差點一腳踹過去。

　　梅愛莓對丈夫使了一個眼色，接著向郭守正問道：「你的意思是？」

　　「我聽得到他的內心話啊！我真的沒在唬爛，像他現在就罵我低能耶！」

　　「……」梅愛莓看著談昊恩，後者的臉龐已經像條煮熟的蝦子般殷紅。

　　郭守正渾然未覺這對夫妻的異樣，繼續說道：「愛莓，妳要小心妳老公是不是偷偷學了什麼咒語……」

　　「等等，你們都先冷靜一點。」梅愛莓苦笑著抓住丈夫不讓他動用暴力，「小郭，今天我們會提早結束營業，你方便留下來談談嗎？」